光籽落在湖滩的贝壳上,壳内壁的螺纹立刻被光丝填满,转着圈往上爬,织出层薄如蝉翼的光膜。林穗拾起贝壳凑近耳畔,听见光膜震动的声里裹着潮声,像有群透明的鱼在壳里摆尾,尾鳍扫过光丝的响动,竟和她去年在深海见过的荧光水母游动节奏一般。阿星把贝壳扣在沙地上,光膜透过沙粒往地下渗,不多时,沙面就鼓起串光泡,泡里浮着极小的船影,桅杆上还飘着光织的帆,活像当年渔民划着独木舟追鱼群的模样。
往山深处走时,片枯木林突然泛出微光。朽木的裂缝里钻出光丝,正顺着年轮的纹路重塑枝干,断口处的光芽抽出新枝,枝桠间挂着光织的叶片,叶尖垂着晶莹的光露。有只瘸腿的老鹿从林里走出,鹿角的断茬处缠着光丝,像谁用金缕补过的枝桠。林穗发现鹿蹄踏过的地方,光丝会顺着蹄印开出细碎的光花,花芯里浮着去年冬天的雪影,簌簌往下落,却在触到地面时化作光雾,混着朽木的清香漫开来。
山涧的石桥断了半截,光丝正从两岸往中间搭,织成道半透明的光桥。桥面上的光纹随水流晃动,细看竟是无数条光鱼在游动,鱼尾拍打的节奏,恰好和涧水撞击礁石的声响合上了拍。有个背着药篓的采药人站在桥头,竹篓里的草药沾着光露,叶片上的脉络被光丝描得清晰,连年份最久的那株老参,须根上都缠着圈光丝,像系着根记年的红绳。“这桥会认路呢,”采药人笑着踏上光桥,脚下的光鱼突然往两边散开,让出条恰好容一人通过的光径,“去年我在这儿崴了脚,光就织了个软乎乎的光垫接住我。”
走到山腰的旧磨坊时,石碾子突然自己转了起来。光丝顺着碾盘的纹路转圈,把落下的光籽碾成细碎的光粉,粉粒飘在空中,竟聚成了磨坊主人年轻时的模样——扎着蓝布头巾的妇人正往碾盘里添谷物,光粉从她指间漏下的弧度,和老人们描述的分毫不差。磨坊的木窗被光丝推开,窗外的紫藤架上,光蝶正停在花苞上,翅膀扇动的频率,恰好让花苞里的光露滴落在石槽里,滴答声混着碾子转动的声响,像支没人教过却人人会哼的旧调子。
林穗摸出发间的光丝缠在磨坊的门环上,光丝立刻顺着铜环的锈迹漫开,织出朵光梅,花瓣上还沾着几星铜绿的影子。阿星突然指着墙角的水缸笑,缸里的水面浮着层光膜,膜上印着过往的人影:穿蓑衣的农人来借磨,扎羊角辫的孩童偷摸光粉玩,还有个穿蓝布衫的老人蹲在缸边,用手指蘸着光膜写“守”字,字迹随水波晃了晃,竟和此刻老人拐杖头的刻痕一模一样。
日头偏西时,光丝突然往高空聚,在云层里织出块巨大的光布。布上的光影流动起来,映出山民们的日常:田埂上的光芽结了穗,戏台上的光剪影换了新戏,磨坊的光粉飘进炊烟里,连山涧的光鱼都顺着水流往更远的地方游。林穗看见自己的光影在布上走,发间的光丝不断往布上织新的纹路,有她踩过的光草,捡过的贝壳,甚至阿星袖口那圈麦穗纹,都被光丝拓了上去,和其他人的光影交叠在一起,像幅永远织不完的长卷。
暮色漫上山头时,光布慢慢往地面沉,化作光雨落在各处。滴在麦田里的,让光穗沉了沉,像灌满了饱满的麦粒;落在戏台上的,让帷幕上的光蝶多了层金粉,翅膀扇动时带起细弱的戏文吟诵;洒在磨坊的,让石碾子转得更欢,光粉里混进了新麦的清香。林穗站在光雨里,感觉发间的光丝正和天地间的光连在一起,那些她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听过的故事,都顺着光丝往更远的地方去,像无数封信被风托着,送往每个等待光亮的角落。
阿星突然指着她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粒光籽,比之前见过的都要饱满,籽实里浮着个极小的光团,细看竟是整个山林的缩影。“它在等新的故事呢。”穿蓝布衫的老人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拐杖往地上顿了顿,光珠里飞出最后只光蝶,绕着林穗转了三圈,才往山外飞去,翅膀上的光纹,织成了“再相逢”三个字。
始于自缢,终于永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