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声凝在琉璃盏沿,冻作冰珠。李梦蝶伏于绣架,腕骨猝然“喀嚓”脆响,皮肉无声绽裂,翻涌出冻土般的青灰。剧痛裹挟幻象碾来:
狼山隘口烽燧在黑烟中倾颓,半支白羽箭斜插尸堆,箭尾金鳞细光如毒蛇吐信。尸堆旁,半截断臂深抠冻土,虎口箭疤深凹如壑。
“呃!”闷哼被她咬碎齿间,绣针刺透指尖。血珠滚落玄色贡缎,竟洇开一幅活图:潼关驿道经纬分明,金鳞箭翎所指处,“西角门戊三船”六字灼灼欲燃。
老太监的影子如蝠伏地:“急报…忠义侯十二亲卫,尽殁潼关驿站!尸垒京观…只寻回半条胳膊!”
宫灯“噗”地熄灭。李梦蝶呕出的黑血在波斯绒毯上凝成冰蝶,蝶翅纹路,赫然是潼关山道的等高线。
忠义侯府书房,烛泪在青铜箭台积成血洼。白承铉死死盯着紫檀箭囊——囊体被半截小臂贯穿,断骨戟刺而出,虎口覆着蜡黄厚茧,中央箭疤深凿如痕。
“拓叔…”少年喉结滚动。去岁秋狝,正是这双手为他挡下野狼獠牙。
焦黑羊皮卷自断掌滑落血泊。炭灰混着冰碴粘结成狂草:
「粮焚 父困 待惊蛰响 七」
“七”字第二横被羊皮纤维绷得笔直如尺,与秋千亭砖缝那道蝶痕左翅弧度严丝合缝。
“第七日宫宴,康乐笺…”指尖抚过横笔,父亲出征前的醉语撞入脑海:“七公主封号‘康乐’…你娘说这名儿透着喜气。”炭笔狠狠戳穿《水道考》“西角漕渠”条目,墨汁溅上书页间手绘的蝶形。
“嗖!嗖!嗖!”
三道金鳞流光破窗裂风!狼牙箭簇钉穿《水道考》,距他眼球不过半寸。
西角门狗洞淤积腐臭冰泥。半支断箭突从洞外塞入,箭杆镶嵌的狼牙沾着黑血,细辨竟刻戌族图腾!
“戊三船镶此物者,截粮元凶。”墙外气音如刀刮骨,“船底藏金鳞丝暗仓…今夜子时焚粮!”
白承铉攥紧箭杆。幻象中父亲肩头那支毒箭,箭翎也镶着这般狼牙!
弯刀寒光劈面而至——
“铿!!!”
玄铁令牌撞偏刀锋!惊蛰令裂口迸射金丝,与杀手袖口暗纹死死绞缠!月光照亮其左腕:第三粒袖扣空缺,扣眼残留半缕金鳞丝!
“兵部侍郎左袖第三扣!”李梦蝶的咳喝撕裂夜幕。少年反手削断敌袖,狼牙铜扣滚落雪地。
杀手喉间嗬嗬怪笑,毒囊咬碎!尸身倒地,袖中滑落半张漕运批文——朱砂印鉴,赫然是兵部侍郎私章!
断龙崖冰缝呜咽灌风。白承铉挖出最后一点辛辣刺鼻的玉髓膏。父亲肩头箭疮溃烂见骨,脓血冻结在玄铁箭簇上,凝成丑陋琥珀。
“爹,拓叔他们…”少年喉头哽住。白定军浑浊眼珠转向他,染血的手猛地抓住箭杆:“…拔!”
弩机骤响!三支毒箭裂风袭向后心!
失重感吞噬意识的刹那,白承铉竟觉身体轻飘如秋千腾空——
“抓住!”少女幻影与玄甲铁索同坠深渊!
百丈冰崖轰然炸裂!玄甲卫沿冰索俯冲,玄黑战旗猎猎翻卷,旗角金线血蝶浴火振翅,翅尖一点暗红灼如她咬破的下唇。
“康乐…”少年抓住铁索荡向敌阵。锁骨箭疮撕裂的剧痛,与秋千绳磨破掌心的灼烫在血脉中共震轰鸣!
“妖蝶索命了!”戌兵在硝烟中溃散。
白定军暴吼拔出肩头箭簇,染血的龙纹护心镜高举!镜缘那道深痕在雪光中如刀刻斧凿——十年前为李君尧挡箭的勋章,此刻映出敌将阿史那咄吉惊骇的瞳仁!
“陛下的酒——”咆哮压过风雪,“还温在帐里!!!”
琼华宫烛影狂乱。李君尧碾碎狼牙铜扣,碎渣深陷北境舆图“兵部侍郎府”五字,蜿蜒血痕如箭洞穿纸背。
幔帐内金针乱颤,王太医面如死灰:“世子求生执念如幼兽撕咬…殿下心脉将断!”银针在李梦蝶百会穴嗡鸣,左肩箭疮脓血喷溅。
“白…承铉…”染血指尖猛刺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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