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了最致命的问题:“你的左眼,你的腿。在那种环境下,是助力,还是负累?” 他问得极其直接,目光如同手术刀,剖析着白承铉的每一丝反应。“黑石谷内,光线晦暗,路径难辨,瘴气可迷神智,暗河能吞人马。失去一半视野,你的反应、判断,是否会慢?你的腿,能否支撑你在崎岖湿滑的溶洞中长途奔袭、死战不退?”
这是赤裸裸的质疑,是帝王对将领能力最冷酷的评估。白定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承铉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他甚至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那道疤痕随之牵动,透出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陛下,”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紧闭的左眼,“失去它,初时确实如同坠入永夜。但,黑暗也教会了臣,用耳朵去听风的方向,用皮肤去感受空气的流动,用鼻子去分辨泥土、岩石、水源甚至…敌人身上的膻味。”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在绝对的黑暗中,看得见的人,未必比一个习惯了用全身去‘看’的人更敏锐。”
他放下手,那只深邃的右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李君尧:“至于这条腿,” 他微微屈膝,做了一个看似寻常的下蹲动作,动作流畅而稳定,“它断过,碎过,被神药重铸,被剧痛磨砺。它比过去更沉重,但也比过去更坚韧。它记得每一步踏在尸骨上的触感,也记得每一步踏向生路的艰难。陛下,疼痛不会让臣慢下来,它只会让臣更清楚,每一步踏出,都必须踩在敌人的尸骨上,或者…通往胜利的路上!”
他猛地站直身体,右眼中爆发出如同实质的、焚尽一切障碍的锐利锋芒,那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与意志:
“黑石谷,臣愿往!”
“无需大军,只需三百死士,三日干粮。”
“臣不要援兵,不要退路!”
“臣只要陛下准允一事:入谷之后,无论遭遇何种境况,无论臣是生是死,朔风军主力,绝不可被野马原的狼旗牵动分毫!阿史那咄苾的二十万乌合之众是饵,阿史那摩诃的金狼卫,才是陛下您必须亲手斩断的蛇头!”
御风阁内一片死寂。
风声似乎都凝固了。
白定军看着儿子挺立如标枪的身影,看着他那只燃烧着决绝战火的右眼,听着那冷酷到极致也自信到极致的计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却又被一股无法言喻的骄傲和悲壮填满!这已不是简单的请战,这是将自己和三百条性命作为赌注,压在了帝王最关键的棋眼上!
李君尧紧紧盯着白承铉,目光复杂到了极点。他看到了那独眼中近乎偏执的自信,也看到了那冷静话语下掩藏的、对自身极限的绝对掌控和对战场态势的惊人洞悉。三个月前暖阁中那个濒死也要抓住爱人手的青年,与眼前这个将自己化作冰冷利刃、要刺入敌人最致命要害的将领,身影在这一刻完美重叠,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蜕变。
“三百死士?” 李君尧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带着探究,“你要什么样的人?”
“不要百战老兵。” 白承铉的回答再次出人意料,“要山里的猎户,常年在险恶之地讨生活的采药人,熟悉地脉水文的匠人,还有…犯过死罪、被所有人唾弃、除了用命搏一条生路别无选择的囚徒!” 他的右眼闪烁着冰冷而务实的光芒,“在黑石谷,经验有时是累赘,熟悉黑暗、熟悉荒野、熟悉如何在绝境中像野兽一样活下去的本能,才最重要!”
李君尧沉默了。他踱步到巨大的窗前,俯瞰着下方熙攘的朔风城。良久,他转过身,脸上再无任何犹疑,只剩下帝王的决断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
“准。”
“朔风军副将白承铉,领朔风铁卫虎符,即刻起,有权于朔风辖内,按你所求,征调遴选三百‘黑石卫’!所需军械、药物、秘药,内库、军库,任你取用!”
“黑石谷内,生杀予夺,临机决断,皆由你定!”
蝶生梦情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