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镇口时,天已经擦黑了。
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织出张破碎的网。陈默站在老槐树下等车,裤兜里的青石板碎片硌着大腿,像块带着温度的烙铁——守井人刻的半个笑脸,总让他想起笔记本最后那行歪歪扭扭的涂鸦,心里暖烘烘的。
长途汽车的引擎声从远处传来,陈默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邮局跑。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条急于找到归宿的尾巴。
邮局快关门了,值班的老头正收拾着柜台,见他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皱了皱眉:“小伙子,寄信啊?赶趟末班车?”
陈默点点头,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不是写满记事的内页,是最后那页空白的衬纸,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他摸出兜里的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半天,才慢慢写下一行字:
“姑姑,勿念,事已了,归期近。”
没有提井,没有提血玉,也没有提阿禾和守井人。有些事,或许注定只能埋在那口井边,埋在笔记本的纸页里,不必让更多人知道。
老头接过信纸,用浆糊封进信封时,忽然瞥到他掌心的伤疤:“小伙子,手上咋弄的?看着像被啥尖东西划的。”
陈默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没事,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了。”
“碎玻璃可厉害,”老头叹着气盖邮戳,“前阵子村东头老王家,就被井里捞上来的碎玻璃划了脚,肿了好几天呢……说起来那口井也邪门,前几天还往外冒黑泥,这两天突然就清了,井台上还长了不少草。”
陈默的笔尖顿了顿。原来不止村口那口井,整个镇子的井都受了影响。那些被血玉怨念浸染的水源,终于在玉心消散后,慢慢恢复了清澈。
“谢谢您。”他接过盖好戳的信封,投进邮筒时,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碰撞声,像谁在回应。
走出邮局时,长途汽车正好停在站牌下。陈默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路灯下的老槐树慢慢后退,心里忽然空了一块。他从包里翻出那个线装笔记本,借着车窗外的光,又翻到写着“阿禾”的那页。
纸页边缘,有个极淡的指印,像是被泪水浸过。陈默忽然想起守井人说的“裹脚布”,想起阿禾指甲缝里的粗布碎片,想起爷爷写下“忠伯愿守井三生”时的郑重——原来有些感情,真的能跨过生死,熬过执念,在灰烬里开出花来。
汽车驶离镇子时,陈默回头望了一眼。夜色里,村口的方向隐隐有微光闪烁,像守井人坐在井边,手里捧着那道融进胸口的白光。他忽然明白,爷爷说的“往前看”,不是忘记,是带着那些温柔的记忆,好好地走下去。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模糊,陈默把笔记本放进包里,又摸了摸裤兜的青石板碎片。碎片的棱角被体温磨得光滑,刻着的半个笑脸贴在皮肤上,像个沉默的约定。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掌心的伤疤还在隐隐发烫,却不再是之前的灼痛,而是暖暖的,像有人在轻轻抚摸。或许,那是阿禾的谢,是守井人的托,是爷爷终于放下的牵挂。
迷迷糊糊间,陈默好像又听到了井里的歌声,调子很轻,像月光落在泉水上。他好像看到阿禾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站在井边等谁,守井人背着药箱从巷口走来,粗布褂子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青石板……
“师傅,麻烦停下车!”
一声急促的呼喊把陈默惊醒。他睁开眼,看到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正往车下跑,手里攥着个布包,包上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和阿禾留在井底的图腾有几分像。
“这孩子,跑这么急干啥?”司机嘟囔着踩了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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