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舒的难言之隐 (2-1)

仲夏夜的热浪裹挟着浓稠的湿气，如同无形的绸缎缠绕在江家别墅的雕花玻璃上。蝉鸣声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庭院里撞出细碎的回响，更添几分燥热与烦闷。江望舒烦躁地将空调温度调到最低，冷冽的风从出风口倾泻而下，吹得后颈发僵，连带着睫毛都在微微颤动。可即便如此，依然无法驱散他心底翻涌的燥热。这种燥热并非来自天气，而是源自内心深处那团不断灼烧的愧疚与挣扎，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将每一寸肌肤都炙烤得生疼。

他瘫坐在书桌前，腰背佝偻得像个迟暮老人，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胡桃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目光死死地盯着书桌上那个被揉成核桃大小的纸团，那纸团皱巴巴的，边角卷曲，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曾经遭受的蹂躏。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纸浆气息，混着空调的冷气，让人鼻腔发涩。

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角，谢砚寒那行歪斜的“救命”二字赫然入目，字迹潦草且颤抖，墨水在纸面晕染出毛边，像两道渗血的伤口。即便被褶皱割裂，依然刺得他眼眶生疼。这两个字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想起白天储物柜前那不堪的一幕——吴俊扯着谢砚寒的蓝头绳，将她整个人抵在铁皮柜上，金属碰撞的声响在走廊回荡；周凯油腻的笑声混着柜门撞击声，刺耳又难听；而王阳则举着手机，镜头红光贪婪地捕捉着少女涨红的脸和慌乱的眼神。

他记得自己当时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冲上去，可母亲常说的“别多管闲事”“以学业为重”却像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双脚死死钉在原地。明明有能力阻止，却选择了沉默，甚至在吴俊回头挑衅地看向他时，还鬼使神差地别开了脸。此刻，谢砚寒求救的字迹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与母亲涂着珍珠白甲油的手重叠，那双手曾温柔地为他整理衣领，也冷漠地撕碎他的支教报名表。

楼下传来李妈洗刷碗碟的声响，瓷碗碰撞的清脆声混着母亲温软的叮嘱：“把猫粮分三个碗装，小白总抢小灰的食盆。”母亲的声音温柔又关切，尾音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这熟悉的场景本该让他感到安心，可此刻每一声叮当都像重锤，砸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抓起钢笔，在草稿纸上胡乱涂鸦，墨水在纸面晕开狰狞的墨团，恍惚间，那些墨团又变成了谢砚寒脖颈处那片红肿的淤青，触目惊心。

突然，草稿纸被钢笔尖刺破，留下一个小小的孔洞，如同谢砚寒望向他时那充满失望的眼神。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溯，上个月的暴雨夜，母亲冒雨给流浪猫送食，回来时浑身湿透，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玄关汇成小小的水洼，却还笑着说“它们淋不得雨”。可当他发烧39度，浑身滚烫地蜷缩在被窝里时，母亲只是摸了摸他的额头，留下一句“吃片退烧药，明天还要模考”就转身离开。

“望舒，睡了吗？”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夜的叹息。江望舒几乎条件反射地将纸团塞进抽屉，动作慌乱而急促，膝盖重重磕在桌腿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带着茉莉花香的晚风卷着凉意涌进房间，母亲披着淡青色真丝睡袍立在门口，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她手中的银质托盘上，青花瓷碗里的银耳羹正腾起袅袅白雾，枸杞在浓稠的汤汁里沉沉浮浮，像极了谢砚寒被推搡时散落的眼泪。

“又熬夜？”母亲将托盘轻轻搁在书案角落，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晃，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的目光扫过江望舒眼下青黑的阴影，又落在垃圾桶里露出一角的草稿纸，涂满公式的边角上，谢砚寒名字的笔画若隐若现。江望舒慌忙用课本压住残片，钢笔从指间滑落，在胡桃木桌面上撞出闷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惊得他身体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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