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 (2-1)

暖阁内光线柔和，银霜炭燃着融融暖意，驱散深秋寒凉，却驱不散弥漫其间的沉重病气。雕花拔步床上，锦衾之下，躺着形销骨立的赵婉儿。面色苍白近乎透明，双颊深陷，气息微弱如游丝，脆弱得令人心惊。

沈璃目光扫过锦被下那异常纤细的腿廓，心头微沉，下意识看向叶玄月。

赵霆高大的身影自内室屏风后转出。他已换下劲装，一身深紫常服，眉宇间刻满深重的忧虑与无法掩饰的疲惫，眼下的青黑与鬓角新添的灰白，无声诉说着这三年求医问药的煎熬。见到叶玄月，他抱拳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声音沉缓沙哑：“夜先生，小女……全赖先生了。”那眼神依旧锐利，审视中却褪去了昨日的暴烈，盛满了沉重希冀与一个父亲的恳切。沈璃敏锐察觉，这位铁血将军今日姿态判若两人，显是昨夜痛定思痛，深知强横姿态于事无补，反可能断绝爱女唯一生机。

叶玄月未置一词，目光落于床榻。

叶玄月：诊脉

大丫鬟连忙上前，小心翼翼捧出赵婉儿一只苍白纤弱的手腕，置于脉枕，覆上轻纱。

叶玄月缓步近前，俯身，伸出三根修长、稳定如铁铸的手指，隔纱轻搭寸关尺。

叶玄月闭目凝神。指下脉象微弱如风中残烛，时断时续。他指尖蕴含的冰寒内力，化作无形而精密的探针，丝丝缕缕，无声渗入探查。

倏忽！

叶玄月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

几乎同时，赵婉儿被诊的手猛地一搐，喉间迸出短促“嗬”声，惨白小脸瞬间涌上骇人青灰死气。整个身体失控般痉挛起来。

丫鬟：小姐！

丫鬟失声惊呼。

赵霆脸色剧变，声音紧绷如弦：“夜先生？！”

叶玄月却纹丝未乱。搭在腕上的三指瞬间拂过她腕侧几处要穴。

“噗——”赵婉儿喷出一小口暗黑淤血！剧烈痉挛戛然而止，呼吸恢复微弱，脸色却灰败如纸。

暖阁死寂。唯余那滩暗黑血迹，触目惊心。

赵霆死死盯着血迹，复又看向叶玄月，眼神惊疑，声音压抑着颤抖：“先生……这……？”

叶玄月缓缓收手，直身，冰冷目光转向赵霆，沙哑语声清晰坠地。

叶玄月：令媛，中毒

“中毒？！”赵霆瞳孔剧震，如遭雷殛，高大身躯猛晃，脸上血色尽褪。他双拳紧攥，手背青筋虬结如龙。虎目中惊涛骇浪翻涌。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从齿缝挤出。

赵霆：“中毒，先生……此言……可有凭据？！”

叶玄月：“非坠马之伤。”

叶玄月声音无波，沈璃心中了然。

叶玄月：，“其症似软骨，实乃‘缠丝枯骨散’之效。此毒阴诡，深植经脉骨髓，化骨消髓，形如枯槁。寻常诊法，难窥其踪，方才脉象异动，乃此毒受外力激引反噬。若非及时封镇，瞬息毙命。”

他望向床上气息奄奄的爱女，眼中涌出深沉的无力与愧疚

赵霆：“是……是本将无能，未能护她周全……”

这痛彻心扉的自责，道尽了他昨日失态根由——爱女心切，久治无望，绝望之下，任何一丝微光都让他如溺水者紧抓浮木，不惜以势相逼。

叶玄月：“开箱。第三层针囊。”

沈璃迅速开箱，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如墨的玄玉针囊。入手温润冰凉，古朴沉凝。

叶玄月捻起一根灰白针。

针尖悬停于赵婉儿印堂穴上方寸许。缭绕寒雾的针尖精准点刺赵婉儿印堂穴。

叶玄月手腕流转，行云流水。

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第五针…

赵婉儿身体随之剧烈颤抖，痛苦呻吟断续不绝，苍白小脸布满豆大汗珠。

沈璃看得手心沁满冷汗。他知道，这是幽灵针法，他更清晰看到，随着每一针落下，叶玄月捻针的、原本就苍白的指尖，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呈现出一种近乎玉石的冷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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