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昼夜朦胧 (4-1)

晚间八点，整个B区灯火通明。

从高台往下看，整片B区犹如一条跌进黑暗中的星河，傅行曾经在千米高空亲眼目睹过这样的场景，只是没想到现在站在百米的高空，还能再次看见。

昏暗的灯光下，身旁的望远镜闪烁着细碎的光泽，他想起教学视频上的步奏，俯下身子，一点一点调试。

自打夜司买回来，这个望远镜就没有动过，傅行检查了，连镜头盖都没有摘。

他小心的调试着，想起实验室里那些昂贵且精密的仪器，那些研究员也是这般小心翼翼。每一次细微的转动，都给他带来数以万倍的痛苦。

仪器指示灯接连亮起，猩红的光点像野兽瞳孔，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仿佛能听到金属牙齿咬合的声音——它们要将他拆吃入腹。

他总是会因为痛苦，不得不低下头，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抵制痛苦。

而现在，他低下头，只看到了璀璨的星辰。

美丽、耀眼、夺目，来自外太空最真实的馈赠。

他一边看，一边手上继续调试着。

身后传来露台门被推开的动静，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来了。他没有抬头，自顾自做着事情，不曾想，那人就站在他只有一步之际的地方，身上沐浴后的热气他都能感受得到，还有熟悉的，凛冽的薄荷与雪松气息。

“哥。”夜司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调试吗？”

“嗯。”傅行起身，把位置让给他，“你看看，可漂亮了。”

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傅行注意到他半敞的浴袍，大半个胸膛裸露在外，肌肉线条流畅清晰，并不夸张却又不失美感，让傅行一下子想起实验室里人体肌肉的标本，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他的黑发还湿漉漉的贴在额前，显得整个人格外年轻，仿佛又回到那个高中时代，少年洗完头总是不喜欢吹干，还美名其曰自然风干。

“你又不擦干。”傅行笑着，走进屋内，熟练的找来干毛巾。

“它自己会干。”夜司漫不经心的回答，已经俯下身，从那镜头里看见一颗闪亮的星星。“确实很漂亮，哥，这是什么星？”

他刚直起身，傅行的毛巾就盖了下来，动作轻柔的不像话，和以前一样。他僵在原地，却又很快放松下来，任由傅行揉着他的发丝。

“要擦干。”傅行耐心的劝着，“不然会头疼。”

毛巾吸饱水分变得沉重，就像多年前孤儿院停水的夜晚。

那时夜司刚打完架，少年俯下身用校服给他擦头，布料摩挲间带着青柠洗衣粉的味道——现在这双手依然温柔，却多了实验室留下的薄茧。

他看着那对蓝眼睛，瞳孔专注的锁定在他身上，眼底映着观景台的暗灯，城市的霓虹，和他自己晃动的身影，他忽然就发现，自己找到了比星星更漂亮的东西——

傅行的眼睛。

透过傅行的眼睛，他能看到不属于黑夜的，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

从来不肯低头的大先导，这次破天荒的低下头，方便傅行给他擦头发——这场景谁看了都会吓个半死，以为大先导被夺舍了。

可傅行却浑然不知，他只是觉得，面前这个人始终是需要自己擦干头发的叛逆少年。

灯光下，两人打在墙上的影子交叠，几乎不分彼此。

傅行手上的银环随着袖口的滑落显现，银色金属上亮着点点蓝色的指示灯，那是他放松时的心跳，在面对眼前人时，身体最忠实的表现。

夜风微微拂过，悄无声息地带走了交叠的影子，残存的气味被风卷着消失在半空，又一头扎进别处的花园。

“你敢相信？大先导亲自给一个合成体当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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