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在戏台的琉璃瓦上,淅淅沥沥的,像谁在数着未完成的账。沈辞捏着那张从画中剥下的脸皮,指腹蹭过边缘的油彩,在后颈的位置摸到个浅浅的凹痕——那里本该有颗红痣,却被人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剜去了,留下个月牙形的印记。
“在想什么?”谢临的声音裹着水汽漫过来,带着点生漆的腥气。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斜襟褂子,领口绣着暗金色的缠枝纹,倒像是戏班里的武生。红玛瑙手链被他藏在袖中,只有在抬臂时,才会露出半粒血红的珠子,与戏台立柱上的楹联相映。
戏台两侧的柱子上刻着副旧联:“三五步行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只是下联的“兵”字被人用朱砂涂改成了“魂”,暗红色的颜料顺着木纹往下淌,在柱底积成小小的血洼,像谁没擦净的唇印。
“机械音说这关叫‘皮影劫’。”沈辞的目光扫过戏台后台,那里堆着半人高的皮影,驴皮做的人影在昏暗里泛着冷光,“皮影……是指那些东西?”
“是也不是。”谢临弯腰拾起地上的半截皮影,是个旦角的身子,缺了颗脑袋,断口处还留着新鲜的刀痕,“这些皮影里都封着魂,月光照到的时候,就能活过来。十年前这戏班唱夜戏,唱到《霸王别姬》的‘垓下歌’时,台下的观众突然全没了,只剩下满场的皮影在鼓掌。”
沈辞的指尖突然发痒,像有驴皮在皮肤上摩擦。他想起画手自画像里那个没有脸的男人,想起储藏室里那些空画框,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消失的观众,是不是也变成了某种“壳”,被藏在戏台的某个角落?
戏台的幕布突然无风自动,米黄色的粗布上投下巨大的影,像只摊开翅膀的蝙蝠。后台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摆弄皮影的竹棍,伴随着咿咿呀呀的唱腔,是段《锁麟囊》的“春秋亭外风雨暴”,调子婉转,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它来了。”谢临突然将沈辞拽到戏台侧面的柱后,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别出声,掌班的最恨偷戏的人。”
沈辞从柱缝里望出去,看见个穿青灰色长衫的老者从后台走出来,手里举着盏马灯,灯芯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斑。老者的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没有瞳仁,只有无数细小的竹棍在晃动,像是谁在他眼里操纵着皮影。
“今晚唱《目连救母》。”老者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诸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就留下陪老身唱完这出戏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台下那些空荡荡的看椅突然“吱呀”作响,像是有人落座。沈辞看见无数个透明的人影在椅上渐渐成形,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校服,有白大褂,还有件深蓝色的斜襟褂子,袖口露出半粒红玛瑙——像极了谢临此刻的打扮。
“那些是……”
“前几关没通关的人。”谢临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节捏着柱上的楹联,指腹抠进“魂”字的刻痕里,“掌班的把他们的魂魄抽出来,做成了看客皮影,永远困在戏园里,看他唱不完的戏。”
沈辞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想起医院里那个清洁工,想起实验楼里的镜魇,突然觉得那些嘶吼的怪物,或许比这些麻木的看客更幸运些——至少它们还知道挣扎,而这些魂魄,已经连痛苦都忘了。
老者突然举起马灯,灯光扫过戏台,照亮了后台堆着的皮影。沈辞看见其中个皮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后颈处贴着片小小的红布,像颗拙劣的痣。那皮影的脸,竟与自己有七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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