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路?”殳时透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恨意,“她怀着身孕,规规矩矩做她的皇后,怎么就挡了李家的路?”
“她太‘正’了。”李太后的声音带着点疯狂的偏执,“她总说‘外戚当守本分’,总劝先帝削李家的权,甚至想把你外祖父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拉下来!你外祖父是什么人?是李家的顶梁柱!他倒了,李家就完了!”
她抬起头,望着殳时透,眼睛里竟有了点哀求:“透儿,你不懂……哀家是李家的女儿,自出生那天起,命就不是自己的。我十五岁入宫,看着三个姐姐死在争宠里,看着母亲因为娘家失势被打入冷宫。我不攥紧权力,李家怎么活?你母亲……她太干净了,干净到不知道这宫里的刀,从来都藏在亲情后面。”
“所以你就让翠影下毒,让她难产而死?”殳时透的指尖在袖中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让刚满月的时逸,成了没娘的孩子?让我从小就对着‘先皇后薨逝’的牌位,想不起她的样子?”
李太后的肩膀抖了抖,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哀家也疼她啊……她刚入宫时才十六,怯生生地喊我‘姑母’,给我绣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我还夸她手巧……”她抹了把脸,泪水混着皱纹里的灰,“可李家几百口人的命,和一个皇后,你让哀家选哪个?”
殳时透的眼眶猛地一热,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汹涌地涌上来——母亲留下的那支银簪,上面刻着小小的“透”字;乳母说过,母亲总在夜里给她缝小袄,说“要让透儿穿得暖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声音恢复了平静:“李家不会绝后,李氏族人流放岭南,保他们衣食无忧,只是永远不能回京。这是我能给的,最后的情分。”
李太后的眼睛彻底暗了下去,像燃尽的灰烬。她重新转过头,望着窗缝外的天,声音轻得像梦呓:“当年你母亲刚嫁进来时,总爱给我带宫外的糖糕,说‘姑母爱吃甜的’……她还说,等你长大了,要教你读她抄的《女诫》,说‘女子也能有风骨’……”
殳时透的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
殿门在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沉闷而决绝。
李太后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忽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哭声。那哭声不像太后的哀嚎,倒像个迷路的老人,在黑暗里诉说着无人懂的悔恨与绝望。
后来,长乐宫的人说,太皇太后疯了。
她总在深夜对着空殿说话,一会儿喊“姐姐”,一会儿骂“逆女”,有时又抱着件小小的婴儿襁褓发呆——那是先皇后当年给时逸做的,被她偷偷收了起来,如今却成了折磨自己的利器。
她不再梳妆,任由白发疯长,身上的衣服脏了也不换,整日坐在窗边,数着窗缝里漏进来的光。有一次,一只鸽子落在窗台上,她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手指被木刺扎得鲜血淋漓,却只是死死盯着鸽子脚上的信管,喃喃道:“是李家的信吗?他们是不是安全了?”
可那鸽子只是受惊地飞走了,连一片羽毛都没留下。
再后来,她连话都很少说了,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像尊没有灵魂的泥塑。直到某个冬日的清晨,宫女发现她时,她已经没了气息,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糖糕——那是先皇后当年常给她带的那种。
宫人们说,太皇太后死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恨,也不像悔,倒像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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