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起 (2-1)

“不要……”稚嫩的惊呼声猛地撕裂寂静，七八岁的孩童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落叶，从模糊的高空直直坠落，“噗通”一声砸进泛着冷光的水面。

水花炸开的瞬间，他整个身子被冰凉的水吞没，本能地拼命挣扎。双脚慌乱地蹬着，溅起的水珠在眼前飞散，小小的胳膊像折断的树枝般胡乱划动，却怎么也抓不住任何东西。他勉强让自己的上半身浮出水面，那点可怜的浮力像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救命啊……救命啊……”嘶哑的呼救声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带着哭腔的尾音撞在远处模糊的轮廓上，又轻飘飘地落回来，连一丝回音都显得吝啬。

他从未学过游泳，每一次扑腾都透着绝望的笨拙。水流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喉咙火辣辣地疼。可求生的念头像根绷紧的弦，逼着他把最后一点力气都倾注在呼喊里。很快，水位漫过了他的胸口，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往上爬，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他的身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下沉，起初是脚尖触不到底的恐慌，接着是小腹被水压得发闷，最后只剩一颗小脑袋还露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喉咙早已喊得嘶哑，“救命”两个字变得破碎而微弱，可他还是执拗地张着嘴，仿佛只要声音不停，就还有一丝希望。直到又一波水流涌来，彻底没过他的头顶，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浑浊的黑暗。耳朵里灌满了水，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爬。窒息的痛苦攥紧了他的肺，每一次本能的吸气都只吸进更多冰冷的水，胸口像是要被生生撑裂。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绝望，和那点怎么也抓不住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求生渴望……

混沌中，他感觉自己像块石头，不停地往下沉，往无尽的黑暗里坠。四周是黏稠的黑，连时间都仿佛凝固了。就在意识快要彻底消散的时候，隐隐约约有股力量涌了过来，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拽住了他的胳膊，带着他往上浮。那力量不算强劲，却异常坚定，一下一下地托着他，对抗着下坠的重力。与此同时，一个模糊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像是隔着厚厚的水层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心底：“不要放弃……”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颗火星落进了即将熄灭的灰烬里。他猛地一颤，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等他终于能重新吸进一口气时，冰凉的空气呛得他剧烈咳嗽，可那口带着腥味的空气，却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托出了水面，胸口以下还浸在水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他勉强攒起一点力气，胳膊像生了锈的铁桨，一下一下地“刨”着水。与其说是游泳，不如说是凭着本能把自己往岸边“怼”，那滑稽又狼狈的狗刨姿势里，每一次划水都溅起细碎的水花，而那些水花里，分明裹着不肯熄灭的求生欲。他不知道那股托着他的力量来自哪里，只敢机械地跟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拖曳感往前挪。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他盯着远处模糊的岸边，用还能思考的脑袋数着。对于一个不会游泳的孩子来说，这几十米的距离像一道天堑，每一米都长得像一辈子。他的胳膊酸得快要抬不起来，腿也像灌了铅，每动一下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放弃的念头像水草般缠上来，可只要一想到刚才那窒息的痛苦，他就咬着牙把这念头甩开。放弃就是死，他要活，必须活。哪怕这三十米远得像在天边，哪怕他划得比蜗牛还慢，哪怕那股托着他的力量也渐渐变得微弱，他也没敢停下。

终于，他的手碰到了岸边湿滑的泥土。那粗糙的触感像一道光，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坚持。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往岸上爬，膝盖在泥地上蹭出几道红痕也顾不上，直到整个身子都脱离了水面，才“扑通”一声瘫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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