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桥卿心头微沉,他自然听懂了那未竟之言——父母生死未卜,音讯全无,这如山岳般沉重的悬心,又岂是软榻锦被能抚平半分?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云奇疾紧绷的下颌线上,那张年轻的脸庞在未明的天色中刻满了担忧与茫然,再不复初见时的沉稳。
忽然,一只小手不安分地乱抓了几下,睡梦中的妧妧大概是被兄长的忧思所扰,哼哼唧唧地扭了扭。路桥卿俯下身,极其自然地从云奇疾僵硬的臂弯里接过了那团温软的小身体。
孩子身上独有的暖意和淡淡的奶香瞬间贴在了颈侧,那轻轻的呼噜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定力量,驱散了些许心头的沉重。
他一手稳稳托住酣睡的娃娃,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云奇疾冰冷僵直的手腕,一把将他从石阶上拽了起来:“坐着也等不来日出。走,带你看点好东西,保管比胡思乱想强。”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熟稔和一丝年轻人特有的跃跃欲试。
云奇疾尚有些懵懂地被拖着走了几步,冰冷的腕骨被路桥卿温热的掌心包裹着,那股力道坚定而充满某种奇特的生命力,竟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跟着迈步,步履虽还有些滞涩,那份沉甸甸的窒息感却悄然松动了一丝缝隙。
二人一前一后,怀抱幼妹的少年在前引路,身负心事的青年紧随其后,悄无声息地绕过寂静的庭院,踏上了通往后山小径的石阶。
路径先是宽整的石阶,渐渐变成布满苔痕、仅容一人通行的蜿蜒小径,野草的露水沾湿了衣角。
越往上走,风越清劲,空气也越发凛冽通透。
当视野骤然开阔,东方天际已不再是纯粹的墨蓝,而是透出薄薄一层奇异的、接近绀青的色彩时,他们登上了后山最高处的一处平坦石坪。
这里乱石嶙峋,视野极佳,西面是连绵如卧龙沉睡的苍茫群山,东面则俯瞰着山下渐次点亮零星灯火、如同揉碎星辰般铺陈开去的佘晨县。
山风猎猎,吹得两人的衣袍翻飞鼓荡。妧妧终于被颠簸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那双碧琉璃般清澈的大眼睛,懵懂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壮阔景象,咿咿呀呀地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
云奇疾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知是攀爬所致,还是被这天地初醒的磅礴气势所撼。
他的目光掠过沉睡的山峦、初醒的小镇,最终落在遥远天际那一线被曙光浸染、变幻莫测的鱼肚白上,连日来的惊惧、疲乏、茫然与刻骨的忧虑,在这浩渺苍穹之下,似乎都渺小成了尘埃。
他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露水、岩石与初绽草叶清冷的空气,吐出一口浊气,僵直的背脊不知不觉间松弛了些许。
“我心情烦乱时,常来这儿。”
路桥卿抱着妧妧站到了一块最前沿的巨石上,任晨风拂面,声音融入了浩荡的风声里,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旷达,“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想,就这么看着。”
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瞧那些山,那些树,千百年了,他朝日升月落,云来雾散,它静待期刻,沉静如海。把心沉下去,像它们一样,任它惊涛骇浪在心外,自可巍然不动。”
妧妧在路桥卿怀里挣扎着要看向山下。云奇疾默默点头,依言望向远方,尝试着将纷乱思绪沉淀。
父母的容颜,可能的遭遇,却如幽魂般在脑海盘旋,挥之不去。他闭上眼,眉头再次无意识地锁紧。
路桥卿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他轻轻将依旧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妧妧放进云奇疾怀里,低声道:“抱稳了。”随即,他在巨石较为平坦之处,双腿微分,沉肩坠肘,缓缓摆出了一个起势。
他的动作变得庄严肃穆起来,不再是平常的闲散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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