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个停电的晚自习 (2-1)

五月的晚风裹着热浪撞在玻璃窗上，晚自习的教室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粉笔灰在日光灯下浮沉，前排同学的练习册翻得哗哗响，连空气里都飘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油墨味。

突然，头顶的白炽灯猛地闪了两下，灭了。

起初是死寂。后排的笔掉在地上，“啪嗒”一声格外清晰。三秒后，不知是谁先喊了句“停电了”，整间教室像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开。

“终于停了！”江月从题海里抬起头，把笔往桌上一摔，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应急灯在走廊里次第亮起，幽绿的光漫进教室，照见一张张兴奋的脸。有人摸出手机开了手电筒，光柱在天花板上乱晃，像夏夜的萤火虫。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左边的陈宇还在埋头刷题，笔尖在黑暗里划出微弱的反光。“还写啊？”我碰了碰他的胳膊，他这才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最后一套理综，快写完了。”

走廊里传来隔壁班的欢呼，夹杂着老师无奈的训斥。我们班的英语老师推了推眼镜，突然笑了：“吵也吵了，不如……放点歌？”

教室里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更响的欢呼。班长摸出蓝牙音箱，连上手机时，屏幕的光映亮他红扑扑的脸。第一首歌跳出来时，没人说话——是《起风了》。

前奏响起的瞬间，江月突然拽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心全是汗。“是这首歌。”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应急灯的绿光落在她脸上，我才发现她眼眶红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起初是零星的几句，后来整个教室都加入进来。陈宇放下了笔，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打拍子，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跑调，却格外认真。江月的声音最响，唱到“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时，她突然哽咽了，拽着我的胳膊晃：“我要是毕业了，就见不到我crush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视线扫过教室。靠窗的女生在抹眼泪，男生们勾着肩膀，声音里带着没掩饰的沙哑。应急灯的光忽明忽暗，把所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晃动的剪影画。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陈宇的声音突然停了。我转头看他，他正盯着练习册上的名字——是用铅笔写的“棠卿”，字迹被反复涂抹，却依然清晰。“忘不掉啊。”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两年多了，还是忘不掉。”

他说这话时，手机手电筒的光刚好扫过他的脸，我看见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泪。棠卿是我们的初中同桌，笑起来有两个梨涡，去年夏天举家迁去了南方。我还记得陈宇送她去火车站时，站在月台上，把一本错题集攥得发白。

歌声还在继续，江月已经哭出了声，趴在桌上念叨着“男神的篮球赛我还没看够”。陈宇重新拿起笔，却在练习册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梨涡。我望着窗外，教学楼的轮廓在黑暗里沉默，远处居民楼的灯星星点点，像撒在墨色绸缎上的碎钻。

突然有人喊了句“班主任来了”，教室里瞬间安静。应急灯的光里，班主任抱着教案站在门口，却没像往常一样训斥，只是笑了笑：“继续唱吧，难得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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