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在祭坛断裂的残碑间盘旋而起,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远处,狼嗥穿透山脊,仿佛有人在暗夜里轻声吟唱《归雁谣》,那凄凉的调子悠悠扬扬,余音一圈圈散入山谷,如同墨滴落入清水般缓缓晕染开来。亲卫们的马蹄踏破浓稠的夜色,火把摇曳的光焰从石缝间渗出,将地上未干的血迹映得鲜红刺目。而那一张展开的羊皮纸,正静静地躺在光影交织处,像是等待命运宣判的沉默见证者。
亲卫统领翻身下马,铁甲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一眼便看见萧彻单膝跪地,后背已被鲜血浸透,顿时脸色大变,猛地单膝跪倒在冻硬的土地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属下救驾来迟,请将军降罪!”寒风呼啸,他的额头却渗出了冷汗,与冰凉的地面融为一体。
“起来。”萧彻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先前多了一丝沉稳与不容置疑的力度。他的指尖紧紧攥着那张羊皮纸,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仿佛那薄薄的纸页承载了千钧之重。“看住温掌柜,清点伤亡。”他的语调冰冷而坚定,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命令,带着一股迫人的压迫感。
林清宴扶他起身时,羊毛披风已被血浸透,黏在背上。她从行囊翻出福伯备的伤药,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他肩背猛地一颤,却咬着牙没出声。药粉撒在伤口上的瞬间,萧彻的下颌线绷成冷硬的线,额角渗出的细汗混着雪粒,目光却始终锁在那张兵符上——亲卫正用石块压住边角,防止被风卷走。
温掌柜被两名亲卫反剪双臂按在地上,脚踝的血在雪地里洇开一小片暗红,混着尘土,狼狈得像条丧家犬。他盯着兵符忽然疯笑,唾沫星子溅在冻地上:“你们以为拿到这破纸就赢了?赵大人在朝中手眼通天,捏死你们如捏死蚂蚁!”
林清宴踩在他手腕上的脚又加了三分力,听得见骨头摩擦的轻响,冷声道:“捏不捏得死,总要试过才知。”她低头时,看见他手腕上的冻疮裂了口,血珠黏在她靴底——这双曾数着银票、盘算着富贵的手,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萧彻接过水囊抿了两口,喉结滚动间,目光扫过祭坛旁半埋的石碑。碑上“忠魂”二字被风雪啃得斑驳,笔画深处还嵌着陈年的血痂,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那是镇北军阵亡将士的合葬碑,”他声音沉得像谷中寒潭,“我父亲的名字,刻在第三行。”
林清宴抬手拂去墓碑上的积雪,指尖触及那冰冷的石面时,心中猛然一颤。他恍惚间想起了沈青的竹笛声——那悠远而孤寂的音调仿佛从记忆深处飘来。原来,那些被岁月掩埋的名字,始终静静伫立在此,等待着一句迟来的公道。
“将军,”亲卫统领的声音低沉而艰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老三他们……没能回来。苏州带来的弟兄,折损了五人。”他的话语如同冷风掠过寂静的夜,带着无法掩饰的悲痛与沉重,撞进将军耳中,却似砸在一块寒铁上,冰冷而无声。
萧彻静默片刻,随后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寻一处背风的山坳,安葬他们吧。”他略作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透出几分深远的意味,“碑上不必刻名。北境的风,会记住他们的存在。”
温掌柜的嗬嗬怪笑依旧在空气中回荡,骂声与风声纠缠在一起,宛如一只破锣在风中嘶哑地挣扎。林清宴微微俯身,捡起一块沾满积雪的碎石,毫不迟疑地塞进了他的嘴里。刹那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火把燃烧时噼啪作响的轻微炸裂声,和远方隐约传来的狼嗥,在夜色中拉扯出一丝苍凉的余韵。
“先去山坳休整。”萧彻扶着林清宴的胳膊起身,后背的伤让他动作微滞,“天亮后,派人联系北境旧部,持兵符为信。”
亲卫们扶着萧彻,簇拥着两人往山坳深处走。火把的光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像一串艰难前行的脚印。林清宴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旧祭坛,“忠魂”碑在月光下沉默矗立,兵符已被亲卫小心折好,揣在贴身的怀里,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那份滚烫——那是无数人用命焐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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