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差事是打理西侧的一片海棠花。春日里花苞刚绽,她便提着水壶穿梭在花丛中,动作轻柔得像怕碰落了花瓣。有次贤妃带着宫女在此赏花,随口问了句“这花叫什么”,她答得恭顺:“回娘娘,这是西府海棠,花期虽短,却最是热闹。”
贤妃愣了愣,随即笑了:“倒是个会说话的。赏。”
宫女递来的银锞子被她小心收进袖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银子时,忽然想起父亲曾说,帝王赏赐的恩宠,往往比毒药更致命。
四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沈清瑶正在修剪花枝,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压低的争执声。
“……那批药材再拖下去,太医院那边该起疑了。”是个男声,带着几分急躁。
“急什么?”另一个声音更沉稳些,“靖王说了,必须等宫里的信儿。苏培盛那头还没动静,咱们不能冒险。”
沈清瑶握着剪刀的手猛地一顿。苏培盛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而靖王萧彻的人竟与太医院牵扯,这背后藏着什么?她屏住呼吸,悄悄往假山后挪了半步,想听得更清楚些。
“谁在那里?!”
一声厉喝传来,沈清瑶心头一紧,立刻矮身躲到海棠花丛后,手里的剪刀“当啷”掉在地上。两个穿着侍卫服的男子从假山后冲出来,目光如炬地扫视四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伴随着宫女的通报:“淑妃娘娘驾到——”
那两个侍卫脸色一变,迅速隐入了密林。沈清瑶趁机捡起剪刀,装作修剪花枝的样子,背对着来人,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
淑妃的香风拂过耳畔,她听见太监尖声道:“还不快给娘娘行礼!”
沈清瑶连忙跪下,额头贴着冰凉的地面,只听淑妃慵懒的声音响起:“这海棠开得不错,就是剪得糙了些。”
“是奴婢笨手笨脚,扰了娘娘兴致。”她声音发颤,恰到好处地露出怯意。
“罢了,”淑妃似乎没太在意,“听说你就是那个认不出迦南香的苏瑶?”
沈清瑶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凤眼。淑妃生得极美,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情,可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她忽然想起了尘大师说的——后宫里最危险的,从不是张牙舞爪的女人,而是笑得越甜,藏的刀越利的人。
“回娘娘,是奴婢。”她重新低下头。
淑妃没再问话,只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沈清瑶直到那片香风彻底散去,才敢抬起头,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她知道,自己被注意到了。不是因为出色,而是因为那恰到好处的“平庸”,反而成了后宫里的异数。
当晚,沈清瑶在海棠树下埋了块小石子。每探听到一条有用的信息,她便埋下一颗。如今,石子已有五颗:靖王与太医院有勾结;贤妃的兄长在江南贪墨盐税;三皇子暗中培养私兵;淑妃与苏培盛往来密切;而皇帝萧弈,每月初三会独自去御花园的揽月亭待一个时辰。
她坐在石阶上,望着天边的残月,忽然想起云栖寺的雪。那时的冷是凛冽的,而宫里的冷,是渗进骨头缝里的,带着甜腻的毒。
“苏瑶,发什么呆呢?该换夜香了。”巡夜的老太监踢了踢她的脚。
沈清瑶站起身,接过沉甸甸的夜香桶,一步一步往冷宫的方向走去。桶里的秽物散发着恶臭,可她的脚步却异常平稳。
她知道,这条通往帝王身边的路,本就是踏着污泥与白骨前行。而她手里的刀,必须比这些更脏、更利,才能劈开那层包裹着罪恶的、华丽的皮囊。
月光洒在宫墙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清瑶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像一个沉默的刺客。她轻轻抚摸着袖中的银簪,在心里默念:萧弈,我离你,又近了一步。
这一次,她的声音藏在夜风中,带着海棠花的甜香,却比腊月的寒冰更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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