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消息,比御花园杂芜得多。她听见萧弈与苏培盛议事,说靖王在城外练兵,动静闹得太大;看见兵部尚书递上的奏折里,夹着边关急报,墨迹都带着慌乱;甚至偶然撞见苏培盛将一封密信塞进火盆,灰烬飘起时,她瞥见了“江南”二字。
这些碎片像拼图,在她心里慢慢拼凑出一张网——靖王的兵权已让萧弈忌惮,而江南的势力,或许是皇帝制衡靖王的棋子。父亲留下的账册里,江南盐税的亏空牵扯着皇子母家,这盘棋,比她想象中更复杂。
转眼入了夏,御书房的暑气渐重。萧弈看奏折时,总爱用冰镇的酸梅汤提神。沈清瑶便每日天不亮去冰窖领冰,回来亲手熬制,再用井水镇着,确保他喝的时候温度正好。
这日午后,萧弈看一份关于江南水患的奏折,眉头紧锁。沈清瑶端着酸梅汤进去时,正听见他对苏培盛说:“漕运的粮船迟迟不到,灾民要反了。让靖王先调些军粮过去,他敢抗旨?”
苏培盛低着头:“陛下息怒,靖王说边关也缺粮,实在抽不开……”
“他就是故意的!”萧弈猛地将奏折拍在案上,茶水溅了一地,“朕看他是觉得,这天下快姓萧彻了!”
沈清瑶连忙跪下收拾碎片,手指被瓷片划破也没察觉。她低着头,听着萧弈粗重的喘息,忽然想起了尘大师的话:“帝王的怒气里,藏着破绽。”
“陛下,”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奴婢……奴婢老家在江南,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水患过后,只要保住秧苗,秋天总能有收成的。军粮或许能缓,但秧苗不能等。”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沈清瑶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知道自己僭越了,可这是她唯一能插入的话。
萧弈盯着她的头顶,良久,才缓缓道:“你是说,先调粮种?”
“是。”她咬着牙,硬着头皮往下说,“粮种轻便,走陆路也快。灾民有了盼头,便不会乱。等秋收了,再还军粮也不迟。”
这话其实是了尘大师教她的——百姓最在意的不是远水解近渴,而是眼前的希望。她只是借了“乡野传闻”的由头,说给萧弈听。
萧弈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那笑声很低,听不出喜怒:“一个宫女,倒懂些民生?苏培盛,按她说的办,让江南巡抚先调粮种,再传朕的旨意,让靖王三日之内,必须凑出三万石军粮,否则,提头来见!”
苏培盛连忙应下,退出去时,看沈清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沈清瑶收拾完碎片,刚要退出去,却被萧弈叫住:“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萧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从眉梢到下巴,一寸寸地扫过,像是在辨认什么。
“你这张脸,有点眼熟。”他忽然说,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
沈清瑶的心脏骤然停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恰好避开了他的触碰。她垂下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陛下说笑了,奴婢蒲柳之姿,怎敢入陛下眼。”
萧弈盯着她颤抖的睫毛,忽然收回了手,重新拿起奏折:“下去吧。明日起,你不用研墨了,跟着苏培盛学看奏章。”
沈清瑶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别让朕失望。”他没再看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走出御书房时,沈清瑶的腿还在发软。她知道,自己赌对了。萧弈不是信任她,而是需要一个“局外人”的视角,一个看似无害的、能替他说出某些话的影子。
而她,终于成了这影子。
夜里,她坐在偏殿的灯下,看着自己被瓷片划破的手指,血珠正一点点渗出。她忽然想起沈家灭门那日,父亲也是这样,用带血的手指在账册上写下最后一个字。
“爹,您看,女儿离他越来越近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眼泪忽然掉了下来,砸在指尖的血珠上,晕开一片暗红。
窗外的蝉鸣聒噪,像极了金陵城那夜的火光。沈清瑶擦干眼泪,将那枚沈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玉料的凉意透过皮肤传来,让她瞬间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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