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我上场时,炭火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我坐在琴凳上,吉他弦被呵出的气熏得泛潮。刚弹起《送别》的前奏,第一排的张爷爷突然跟着哼起来,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长亭外,古道边’——那时候送战友,就唱这个,火车开的时候,有人把口琴从车窗扔出来,说‘留着念想’。”他的手在膝盖上打着拍子,军裤的裤脚露出半截旧棉袜,袜口补着块蓝布,像片褪色的天空。
弹到“晚风拂柳笛声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陈野站在侧台,手里攥着片压平的香樟叶——是夏天从学校捡的,被他夹在笔记本里带了半年。他冲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指尖的暖手宝热气腾腾,像个小小的太阳。突然有片雪花从敞开的门缝飘进来,落在吉他上,没等融化就被我呵出的气烘成了水痕,像颗没掉的眼泪。
换曲子时,王爷爷颤巍巍地走上台,把铁皮盒往我手里塞。盒子打开的瞬间,我愣住了:里面躺着把磨得发亮的口琴,琴身上刻着“1951”,旁边压着张泛黄的照片,穿军装的年轻人举着口琴,背后是漫天飞雪。“这是我弟弟的,”爷爷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比你还小,在金城战役牺牲的,口袋里就揣着这个,还有片松树叶,说要留着当书签。”
我抱着口琴坐下,突然想弹《起风了》。当“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的调子漫开时,陈野悄悄走到舞台边,帮王爷爷擦了擦眼泪。老兵们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口琴上,有人开始小声说往事:“我见过最勇敢的人,是十七岁的通信兵,背着电台在炮火里跑,嘴里还哼着《歌唱祖国》”“我们炊事班的老李,蒸馒头的时候总用擀面杖敲节奏,说像他老家的梆子戏”。
曲子弹到最后一句,夏栀的相机闪光灯亮了一下,定格在这样的画面:我举着王爷爷弟弟的口琴,吉他放在腿上,陈野站在侧台,手里的香樟叶对着光,老兵们的影子被炭火拉长,和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张爷爷突然站起来,往我手里塞了颗水果糖,玻璃糖纸在灯光下晃:“这是1955年的慰问品,一直没舍得吃,给你,甜的。”
活动结束时,雪下得大了些。陈野帮我收吉他,发现琴箱里多了样东西——是王爷爷放的,那片松树叶书签,压在我的香樟叶标本旁边。“爷爷说,”陈野把书签递给我,叶脉上还留着指温,“树叶不分松的樟的,都是年轻人的念想。”他往活动中心门口指,老兵们正站在台阶上挥手,张爷爷举着我的吉他拨片,说要留着当纪念。
回去的路上,吉他盒里的口琴硌着我的腰。陈野把围巾摘下来,往我脖子上绕了两圈,毛线缠着他的指尖,像在织条温暖的路。“刚才王爷爷跟我说,”他的声音混着雪粒的轻响,“最难忘的不是打仗,是战友们一起唱歌的晚上,再冷的天,歌声里也能长出春天。”
路过街角的老槐树时,我突然停下脚步,从琴箱里拿出吉他。雪落在弦上,弹出的《送别》带着点颤音,陈野站在旁边听,睫毛上沾着的雪花慢慢化了,像哭过的痕迹。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往我手里放——是片香樟叶,用红绳系着,绳尾坠着颗小铃铛,是他从夏栀的相机挂绳上拆的。“周砚说,”他的指尖碰了碰我的,“树叶会落,但念想能长,就像这琴声,能跟着风走很远。”
雪越下越大,把我们的脚印埋了半截。吉他盒里的口琴和树叶轻轻碰,像在说个没结尾的故事。我望着活动中心的方向,灯火在雪雾里明明灭灭,突然明白:有些旋律从不是凭空响起的,它们藏在老兵的记忆里,在香樟叶的脉络里,在我们指尖的温度里,只要有人弹,有人听,就能穿过漫长的岁月,把冬天,变成春天的序章。
我那高中中学生活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