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狱中梦
平城四月仍寒。
玄铁墙壁渗出暗绿色水珠,落地成洼,洼里积着虫尸与旧血。
宋雁被囚第七十三天,高烧反复,唇裂如旱田。
铁链锁住踝骨,锁孔里灌了铅,一动便磨得骨头生响。
火盆远远搁在甬道尽头,火光被湿雾吞没,只剩一圈虚弱的橘红。
看守换岗的靴声踢踏,像钝刀刮骨,每响一次,宋雁的背脊便绷紧一分。
夜最深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仿佛有人在地底敲棺。
高烧在第四更天攀至顶峰。
宋雁的额头抵着铁栏,皮肤与铁锈黏连,撕下一层薄皮。
他看见黑暗里浮起江州的月色——
那是一轮将圆未圆的月,悬在西楼飞檐上,像一滴摇摇欲坠的泪。
梦里,西楼灯火通明。
宋知秋着嫁衣,凤冠流苏垂至腰际,红得刺目。
她怀抱十三弦箜篌,弦却一根根崩断,断口滴出殷红,落地化作小朵梅花。
江映淮立于梁下,白绫缠颈,脚尖轻触地面,仍对宋雁微笑。
那笑意极轻,像一片雪落在烧红的剑刃上,顷刻即化。
知秋抬头,唇色苍白,声音却穿透梦境:
“活下去,替我们看见太平。”
宋雁伸手,却只抓住一把冰凉的空气。
他嘶喊,却发不出声音,仿佛有人用铁钩勾住他的舌根。
梦魇骤沉,他坠入更深的黑。
“哗啦”一声,铁链拖地。
宋雁从湿草上弹起,额角撞在铁栏,温热血流滑过眼睫。
地牢阴风扑面,带着粪尿与腐肉的腥味。
他大口喘息,却吸入更多湿冷,胸口像压着一块冰。
墙顶渗水,一滴、两滴,落在他干裂的唇上。
咸涩,像泪,也像血。
宋雁抬手,指尖蘸那水珠,在墙上写:
“知秋。”
字迹未干,又被新渗出的水冲淡,只剩一道模糊的灰痕。
他忽然笑,笑声嘶哑,惊起墙角一只瘦鼠。
“活着……”
他喃喃,像咀嚼一块烧红的炭,“活着。”
墙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晏时的影子投在铁栏上,被火光拉得很长,像一道薄刃。
他左手托纸,右手执笔,笔尖蘸墨,在纸上疾书。
墨香混着血腥,格外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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