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吊扇在头顶吱呀转着,把夏末的热意切成碎块,落在摊开的《资本论》书页上。林曦指尖划过“商品是用来交换的劳动产品”一行字,忽然听见对面传来铅笔敲桌面的轻响——是沈砚。
他总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侧脸被阳光晒得发白,睫毛在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高一那年她刚转来,校服袖口磨得发毛,抱着从废品站淘来的旧版《鲁迅全集》躲在书架后,一抬眼就撞见这幕。后来成了习惯,每天午休都攥着同一本书往三楼跑,像只偷藏坚果的松鼠,把他低头解题的模样藏进记忆最深的角落。
“同学,你挡着光了。”
有次她看得太出神,脚边的书堆塌下来,哗啦啦滚到他脚边。沈砚抬头时,她正手忙脚乱去捡,指腹蹭过他落在地上的草稿纸,上面是排列整齐的函数公式。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忽然想起今早继母摔在桌上的话:“跟你那个野爹一样,天生贱骨头,就知道勾引男人。” 脸颊腾地烧起来,喉咙发紧,竟“噗嗤”笑出了声。
沈砚的眉峰蹙了一下,捡起她最上面那本《呐喊》递过来。书脊脱了胶,封面上用钢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林曦”,是她自己刻的名字。“鲁迅的书,”他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什么,“你也喜欢?”
她没敢接,转身撞翻了半排书架。背后传来其他女生的嗤笑,有人说“看她那穷酸样,还想攀沈砚”,有人踢了踢她掉在地上的布鞋:“穿成这样也敢来图书馆?” 她攥着衣角跑出图书馆时,听见沈砚说了句“别吵”,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瞬间停了。
后来那些日子,她总在早读课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女人捏着她继弟写的情书,信纸边角还沾着辣条油,却说是从她书包里搜出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父母离婚就没人教了是吧?” 班主任的红指甲戳在她额头上,“沈砚是年级第一,你也配盯着他看?”
她咬着牙不说话,只在夜里躲回出租屋,把自己埋进旧书堆。继母把她的课本撕了,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早点嫁人换彩礼给你弟娶媳妇”,她就去废品站找别人不要的书。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里写“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她不懂太深的道理,只觉得这句话像件厚棉袄,裹住了那些被孤立的寒夜。
有次继弟堵在放学路上,抢她刚借的《德意志意识形态》,说要拿去烧了给“哥们儿”看笑话。她死死抱在怀里,被推搡着撞在墙上,后背火辣辣地疼,却听见巷口有人喊“老师来了”。继弟骂骂咧咧跑了,她瘫坐在地上,看见沈砚站在路灯下,手里捏着她掉的那枚塑料书签——是用酸奶盖剪的,上面画着朵歪歪扭扭的玉兰花。
他走过来把书签放在她手边,没说话,转身时踢到了脚边的石子。那枚书签后来被她夹在《资本论》里,直到现在还在。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缝溜进来,落在床头柜的旗袍上。水绿色的缎面在暗处泛着微光,是她用打三份工攒的钱买的,藏在床板下快五年。继母说“穿旗袍的都是狐狸精”,可她第一次在百货公司看见它时,觉得那上面的缠枝莲纹,像极了自己偷偷盘在心里的、不敢说出口的念头。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沈砚发来的消息:“客厅灯坏了,需要帮忙吗?” 林曦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悬在“不用了”三个字上,最终按灭了屏幕。
衣柜镜子里映出她的影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棉睡衣,头发随意挽着。镜子边缘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高中毕业照被裁下来的一角——沈砚站在第一排,而她在最角落,被同学的肩膀挡住了半张脸。可那天她偷偷在衬衫第二颗纽扣上,别了朵用皱纹纸做的玉兰花,是照着他当年书签上的样子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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