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的足尖落在星辰殿白玉阶上时,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怯。
三百年人间烟火,她早已习惯江南青石板的温润,此刻踩在这万年不化的寒冰玉上,凉意顺着云靴漫上来,激得元神轻轻一颤。殿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星砂流动的微光——那是她掌星辰权柄时,亲手布下的“定星阵”,寻常仙官靠近三步便会被星力弹开,此刻却温顺得像怕惊扰了谁。
她推开门,殿内没有想象中的尘封。
十二根盘龙玉柱纤尘不染,柱身雕刻的星图被人用仙力细细擦拭过,连最细微的星轨纹路都清晰可辨。正中的星盘案上,甚至摆着一炉刚燃过半的安神香,烟气袅袅缠着梁上悬着的星灯,那灯是她当年采北极星辉所制,本已黯淡如豆,此刻却亮得温润,像谁特意为她添了灯油。
瑶光缓步走近星盘,指尖悬在冰凉的铜制星轨上,迟迟不敢落下。这方星盘陪了她十二万年,从上古开天辟地时定四方星位,到仙魔大战前推演兵阵,无数个深夜,她都坐在这里,看星河流转,算三界气运。最后一次触碰它,是大战前夕,她将星辰剑压在盘上,对元始说:“若我不归,便让归星坠了吧。”
那时他立在殿门口,玄色道袍被殿外罡风吹得猎猎作响,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星辰有序,岂容你私定。”
如今想来,倒是她意气用事了。
指尖终于落下,触到星盘边缘一道极浅的刻痕。不是星轨该有的弧度,倒像谁无意识间用指尖划下的。瑶光凝起残存的星辰力,将微光聚在眼底——那是四个字,刻得极轻,几乎要与铜盘的纹路融为一体:“归星不坠”。
笔锋苍劲,收笔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元始的笔迹。
心口猛地一缩,像被谁用星砂揉了揉。她想起三百年前,诛仙台旁,他递来仙露时的眼神。那时她刚历完情劫,元神碎了大半,连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只听见他说:“三百年,辛苦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可那仙露里掺着的混沌元气,是他以道基炼化了百年才得的,寻常仙者沾一滴便能增千年修为,他却毫不在意地给了她。
那时她只当是天道规则——星辰主神若陨,三界星序必乱,他身为天尊,护她是职责所在。
可这“归星不坠”四个字,刻在她最常用的星盘上,藏在星轨交错的角落,显然不是给旁人看的。
瑶光俯身,鼻尖几乎碰到铜盘,细细辨认那刻痕的新旧。铜绿覆盖了大半,却在字迹最深处,能看到极淡的金光——是元始的仙力残留,用来护住这刻痕不被岁月磨平。算算时日,恰好是三百年前,她刚入人间历劫那会儿。
原来他那时候,就信她会回来。
殿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似仙官的匆忙,倒像谁刻意放轻了脚步。瑶光猛地直起身,指尖下意识拂过那刻痕,像怕被撞见什么心事。转身时,正见元始站在殿门口,手里捧着一卷星图,玄色道袍的下摆沾了些昆仑墟的雪沫,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醒得这么快,愣了一瞬,随即举起手里的星图:“见你星盘旧了,寻了卷新的来。”
瑶光目光落在他指尖,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到——星盘铜边锋利,若刻字时不小心,确实会留下这样的伤。她垂下眼,声音轻得像星砂落地:“不必了,旧的用惯了。”
元始的脚步顿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目光掠过星盘,又迅速收回,落在她脸上:“元神还疼吗?”
“好多了。” 她避开他的视线,看向梁上的星灯,“这灯……”
“昨夜路过,见它快灭了,便添了些星辉。” 他说得坦然,语气却比平时慢了半拍,“你刚回来,怕你睡不安稳。”
瑶光忽然想起人间那段日子。她做江南绣娘时,丈夫总爱在她绣活的案头摆一盏油灯,说她眼神不好,亮些才不伤眼。后来他为了寻她爱吃的青梅,坠了崖,那盏灯便再也没人添油,灭了整整二十年。
原来被人记挂着灯火,是这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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