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低地、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带着被雨水浸透的沙哑。他迈步进来,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低垂,径直走向桌边离李敏慧和江逾白最远的一个空位——恰好就在姜满梨的对面。
椅子腿划过地面的声音在短暂的寂静中异常刺耳,如同指甲刮过黑板。他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和滞涩。
“……恭喜。”他坐下后,终于抬眼。目光却仿佛只落在李敏慧面前那杯浮着细小气泡、冰块正在融化的可乐上。声音低沉,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像一潭死水。
“……谢谢。”李敏慧的心跳骤然失序,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柔软的肉里。图书馆里那声刺耳的“滋啦!”撕裂声、那句沙哑破碎的“题太难”、以及那片打着旋儿跌落浑浊积水的枯黄梧桐叶,此刻无比清晰地在她脑中回响、放大,猛烈地撞击着她的心扉。一股冲动涌上喉咙,她几乎要脱口问他淋湿了要不要紧。嘴唇微张,却在猝不及防撞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所有话语都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无声的窒息。那双眼眸仿佛压抑着惊涛骇浪即将爆发。她调动起所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对他说话时更加平淡、更加疏离,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漠然。
这是她习惯性的、面对强烈情感冲击时的应激屏障。她甚至刻意地、略显生硬地转开了视线,假装专注地听着凌嫣嫣讲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只是微微泛红的耳尖和端起饮料杯掩饰性大口喝水的动作,无声地泄露了内心的兵荒马乱。
气氛微妙地胶着,仿佛绷紧的弦。
“来来来,人齐了,开动开动!肉都煮老了!”凌嫣嫣努力用更高的音量驱散这份尴尬,率先将一盘鲜红的肥牛卷一股脑倒进翻滚着红油辣椒的汤锅里,溅起几滴滚烫的汤汁。
江逾白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份凝滞的暗流。他极其自然地接过凌嫣嫣的话头,嗓音温和依旧,如同涓涓流淌的清泉。他聊起了比赛中的趣事和评委们各异的风格,巧妙地试图冲散凝固的空气。
姜满梨则安静地烫着翠绿的青菜。目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在许惟桓紧绷如花岗岩的冷硬侧脸和李敏慧强作镇定却难掩心神不宁的微表情之间来回扫视,若有所思。桌下,她的速写本悄然翻开,铅笔的尖端悬停在空白页上,蓄势待发。
火锅的热气重新嚣张地蒸腾起来,笑语声也渐渐回归,试图淹没角落里的沉默。然而,唯有许惟桓,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顽固地沉默在喧嚣欢乐的海洋中央。他机械地用筷子拨弄着碗里几片煮得蔫黄的青菜叶,几乎不参与任何谈话。面前的蘸料碟干净得反光。那沉重得几乎化为实质的低气压,像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他与周围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李敏慧的心神被那个角落牢牢攫住。她听着大家的谈笑风生,眼角余光却像被强力磁石吸引,无法离开那个沉默得令人心慌的身影。他湿发垂落形成的阴影,他僵硬挺直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的脊背,他面前那碗几乎未动的食物……每一个细节都在她眼中放大,拉扯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想起书包里,夹在烫金获奖证书扉页间那片已经彻底干透、脉络愈发清晰深刻的梧桐叶。那片被他亲眼目睹、轻飘飘跌落污浊积水的落叶。图书馆里他眼中那种受伤野兽般绝望痛楚的光芒,此刻正以另一种更沉默、更压抑、也更令人揪心的方式在他身上重演。
一种陌生的、混合着强烈担忧和莫名心疼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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