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护城河的水依旧映着月亮,只是桥头的白发人,背更驼了些。他怀里的孔明灯边角已经磨得发白,修补的痕迹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像一道长在灯面上的疤。
老船工的儿子接过了船桨,见惯了这个沉默的客人,只是在经过时,多往他脚边放了个暖炉。年轻人话多,忍不住问:“大爷,您等的人,还会来吗?”
江晚没看他,目光落在水面的月影上,那里晃悠悠漂着片桂花叶。今年江南的桂花开得早,风一吹,就有细碎的金黄落在他发间。他抬手拂去,指尖触到自己眉骨,那里有道浅疤——是当年林枫替他挡暗器时,碎木片划的,如今也跟着头发一起白了。
“会的,”他轻声说,像在跟自己确认,“他说过,桂花配月亮,最是应景。”
话音刚落,水面忽然漾开更大的涟漪。不是船桨搅的,倒像是有鱼群从水底游过,带起细碎的银光。江晚低头,看见自己映在水里的影子,鬓角的白发间,竟沾了朵完整的桂花。
他愣住了,抬手去摸,那桂花却像活的,顺着指尖滑落在灯面上。灯面被水渍晕开的“同”字旁边,不知何时多了道极浅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划了个“在”字。
风忽然转向,带着桂花香往桥这边涌。江晚怀里的孔明灯轻轻晃了晃,竹骨碰撞的声响,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夜晚,林枫在他耳边说“阿晚,等我回来”时,发带扫过他耳垂的轻响。
他慢慢将灯举起来,对着月亮。月光穿过薄薄的纸,把那半朵桂花的影子投在地上,竟与空中飘落的桂花叠在了一起,凑成了整朵。
“原来你早画好了。”江晚笑了,眼角有湿意滑落,很快被风吹干,“是我笨,这么多年才看懂。”
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手抖得厉害,划了三次才点燃。火苗舔上灯芯的瞬间,孔明灯忽然轻轻挣脱他的手,晃晃悠悠往天上飘。修补过的灯面在风中舒展,“明年今日,与君同”的字迹,在月光和火光里,亮得像从未被岁月模糊过。
灯越飞越高,穿过桂树的枝桠,渐渐追上了月亮。江晚站在桥头,看着那点橘色的光,直到它变成天边一颗会动的星。
老船工的儿子在远处喊:“大爷,您的灯飞走啦!”
江晚没有回头,只是对着月亮的方向,弯了弯腰,像在作别,又像在迎接。他袖口的桂花落进水里,跟着月影一起,晃晃悠悠流向远方。
第二天桥头空了,只有一盏旧灯的竹骨,被露水打湿,静静躺在石板上。有人说,看见一个白发人跟着那盏孔明灯,往月亮升起的方向走了,走得很慢,却再没回头。
护城河的水依旧年复一年地映着月亮,只是从那以后,每逢中秋,水面上总会漂着零星的桂花,像有人在水里,替谁补完了那场未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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