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仲记得 (4-1)

\[正文内容\]

我攥着那张医疗同意书，指节发白。冷白的灯光在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消毒水味浓得呛人，混着不知从哪飘来的蓝格子布片，扫过我的裤脚，像条阴魂不散的蛇。

阿肥还在举着直播设备，镜头定格在林靖寒被白布盖住的画面。陆三娘的手机屏幕疯狂刷新弹幕，全是“心跳停了四分钟”“家属快签字”之类的字眼。

护士长拽住我胳膊：“家属请签字，这是最后机会。”

我扯回手，掌心的医疗推车轮毂还在发烫。昨天这时候，阿肥还在群里发林靖寒试吃酸萝卜的直播截图，配文“少爷今天又想腌老婆了”。现在他站在我身后，直播设备支架压着“暂停中”的猩红字样。

“签啊！”陆三娘突然抓住我手腕，“你摸摸自己脖子！”

她沾着口水抹过我锁骨处的项链印记，月光从安全出口标识渗进来，照得金属表面发烫。我这才看清两个凹陷组成的是“07”，不是玫瑰。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蓝格子布片顺着通风口飘上来，擦着我小腿掠过。七年前急救室的蓝帘子也是这样晃动，当时陈淑芬注射器里的液体，在应急灯下泛着跟项链印记同样的幽光。

“糯米糍小姐。”一个伪装成护士的女人递来签字笔，指甲缝里卡着蓝布纤维，“您弟弟的心跳已经停了四分钟。”

我甩开她的手，笔尖戳向同意书。墨迹在“风险自担”字样上洇开，慢慢晕染成坛底纸条的形状。

直播画面突然闪动，林靖寒苍白的嘴唇正在翕动，锁骨处的玫瑰痣随心跳监测仪起伏——不对，那根本不是痣。

“他戴着假体纹身贴！”陆三娘突然扯开他衣领，医用胶布撕下的瞬间，我看见皮肤上浮着模糊的数字：0723。和母亲忌日那天我在坛壁刻下的号码完全重合。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林靖寒睫毛颤动，血氧数值疯狂跳涨。他用尽全力挤出几个字：“你仲记得……”

白布从他胸口滑落，露出挂着医疗导线的胸膛。我的眼泪砸在同意书末尾，晕开的墨迹正好盖住“死亡”二字。蓝格子布片无声无息地爬上签名栏，绣着暗纹的边角正在月光下缓缓舒展，显露出林太太耳垂痣的形状。

“这不可能！”陆三娘一把扯下那块布片，“林太太明明被抬上救护车了！”

阿肥举着手机凑过来：“姐，弹幕说……说刚才林靖寒说话的时候，那个‘仲’字是粤语发音。”

我盯着屏幕，心跳如擂鼓。我记得那个雨夜，林靖寒把我堵在阁楼门口，手里攥着同样的坛子碎片。他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神色，像是痛苦，又像是释然。

“你总是不肯听我说话。”他的声音低哑，像是砂纸打磨过的，“可你知道吗，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再碰这个坛子。”

那时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太过分。但现在，当我看着坛子里的东西，终于明白了一切。

“你到底在保护什么？”我喃喃自语，手指颤抖地握紧项链。

脚步声停在楼下。我屏住呼吸，听见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像是……陈淑芬？

我猛地回头，阁楼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蓝格子布片缓缓从门缝里飘进来，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手机再次震动，陆三娘的消息弹出来：“医生说林少爷还有救，但需要你签字。”

我盯着屏幕，心跳如擂鼓。我知道，一旦签下那个字，就再也无法回头。而如果我不签……

门外，蓝格子布片突然动了，像是有人在轻轻拉动它。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楼梯走去。

电梯下行的嗡鸣声混着泡菜坛碎裂的脆响在耳膜上敲打。我踩过黏腻的地面，消毒水味突然取代了腌萝卜的酸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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