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只降下不到三分之一,像一道无形的壁垒,隔开了两个世界。车内的冷气似乎都能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带着一种清冽又昂贵的木质香气,与林晚周遭汗味、尘土味混杂的燥热空气形成残酷的对比。他手边放着一杯冰镇的饮品,剔透的玻璃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正沿着杯壁缓缓滑落,无声地砸在铺着柔软羊绒毯的车厢地板上。
林晚的目光,从自己裤脚那刺目的污渍,移到他纤尘不染的袖口,再到那杯壁上滚落的水珠。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凉感,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远比裤脚的泥水更让她感到寒冷和难堪。她像被钉在了原地,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那车窗里透出的、另一个世界的冰冷剪影,和她自己裤脚上那摊不断提醒她卑微出身的泥泞。
他似乎并未注意到窗外这小小的混乱,或者,注意到了也毫不在意。车窗又无声地升了上去,隔绝了那张完美的侧颜,也隔绝了车内那个恒温的、精致的世界。车队重新启动,平滑地驶离,留下车尾淡淡的尾气和一地静默的艳羡与议论。
人群重新流动起来,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林晚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像重新找回知觉。她用力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忽略掉周围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重新拖起沉重的行李箱,低着头,沿着墙根快步往前走,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让她窒息的地带。
七拐八绕,远离了主路的喧嚣,空气里的浮躁似乎才沉淀下来。她循着之前查好的地图,终于找到了那栋掩映在几棵高大法国梧桐后面的旧美术楼。红砖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墙皮斑驳脱落,却有一种被时光浸润的沉静。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松节油、颜料和淡淡灰尘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喘息。
楼里很安静,似乎新生和老生都还在外面热闹。走廊尽头,有一间虚掩着门的画室。她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几排蒙尘的画架和散落的静物。午后的阳光穿过高大的、沾着灰尘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形成几道光柱,光柱里浮尘飞舞。这里破旧、简陋,却奇异地让她感到安全和踏实。她把行李箱轻轻放在墙角,卸下背上沉重的画具包,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只有在这里,她才觉得自己是完整的林晚,而不是那个拖着褪色行李箱、被泥水溅了一身的狼狈新生。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阳光染成金色的梧桐树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具包上一个磨破了边角、用同色系布仔细缝补过的小口子——那是母亲在灯下熬了大半夜的成果。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来,屏幕上跳出一条短信,来自备注为“妈”的号码:
“晚晚,到学校了吧?别担心家里,学费妈已经借到了,你安心念书。记住,在学校别太省,饭要按时吃,身体最重要。妈很好,勿念。”
短信很短,每一个字却像沉重的石子投入林晚心湖。借到了?向谁借的?家里那些亲戚,早些年为了给父亲治病就借遍了,还能找谁?母亲那强撑着的“很好”背后,是半夜压抑的咳嗽声,是桌上永远少不了的便宜止痛药。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她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用力眨回眼底的湿意。不能哭。在这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沉甸甸的忧虑也暂时封存起来。
按照短信里的宿舍号,林晚找到了位于西区边缘的宿舍楼。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新装修材料的味道,混杂着各种香水的气息。推开308室的门,里面已经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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