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18号雨痕 (3-1)

旧美术楼的顶层画室，成了林晚在云艺唯一的避难所。这里没有苏晴刺探的目光，没有走廊里关于顾家车队的窃窃私语，只有颜料、松节油和旧木头混合的沉静气息，以及窗外那棵巨大梧桐沙沙的低语。她特意避开了下午的社团招新热潮，像一只归巢的倦鸟，早早回到了这片属于她的角落。

画架上夹着的，是昨天傍晚开始的一幅光影习作。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细密的雨丝斜织着，笼罩着校园远处那座象征财富与权力的商学院大楼。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雨中反射着冰冷的、支离破碎的光。而近景，是一截湿漉漉、生了锈的铁艺围栏，围栏内，几朵被风雨摧残得低垂的小雏菊，在泥泞中挣扎。整幅画色调阴郁、沉重，大面积的灰与黑主宰了画面，只有那几片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雏菊叶子，透着一丝极其微弱、近乎绝望的生机。画纸一角，用铅笔淡淡标注着“习作18”。

林晚调开一小碟深灰加蓝的混合颜料，用一支秃了毛的旧排刷蘸饱，在调色板边缘刮去多余的油彩，然后果断地涂抹在画布上那片象征商学院建筑的背景区域。笔触粗粝，带着一种压抑的力道。颜料覆盖了原本过于尖锐的反光，让那片建筑更加模糊，更加融入沉重的雨幕。她需要这种模糊，需要让那片代表着她无法企及的高高在上的存在，在画布上被消解、被弱化。

裤脚上那块顽固的泥渍已经干涸发硬，变成深褐色的一块，像一块丑陋的补丁贴在皮肤上，时刻提醒着校门口那场无妄之灾。每一次低头看到它，那种冰凉的、黏腻的屈辱感就会重新爬上心头。她抿紧唇，下笔更重，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和愤懑都宣泄在这浓重的灰暗里。画笔划过画布的声音沙沙作响，是她对抗外界喧嚣的唯一武器。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那片灰色的雨幕，试图用画笔构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尽管灰暗却足够安全的世界时，“砰”的一声轻响，画室那扇本就有些歪斜的门被有些粗暴地推开了。

林晚吓了一跳，画笔差点脱手。她猛地回头，逆着门口涌入的光线，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堵在那里，带着一身与这老旧画室格格不入的清冷气息。

是顾言深。

他显然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尤其在这个热闹的招新时段。他微微蹙着眉，一手还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我说了不去，名单上那些人您自己看着办，别来烦我…” 他边说边往里走，似乎想找个僻静的角落打完这通显然不愉快的电话，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空旷的画室，最终落在了唯一的存在——林晚身上，以及她面前那幅占据了半个画架的灰暗作品上。

通话还在继续，电话那头似乎传来更严厉的斥责。顾言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断，随手将那只最新款的手机塞进裤袋。没有了电话的干扰，他的目光便肆无忌惮地落在了林晚的画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

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老旧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叩击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骤然绷紧的神经上。他在离画架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双手插在熨帖的黑色长裤口袋里，微微歪着头，视线从画布上那片沉重的灰雨，扫过模糊冰冷的高楼，最后停留在那几朵在泥泞中挣扎的雏菊上。他的眼神锐利得像解剖刀，仿佛要剖开画布，看清作者隐藏在颜料下的每一丝情绪。

“啧，”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嗤，打破了画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林晚的耳膜上，“灰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世界末日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的评判，仿佛他天生拥有定义美丑的权力。

灰烬吻过银杏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