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哥哥七岁,也就是刚上一年级。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后心的位置湿透了,深蓝色一片,紧紧贴着他那过分单薄的后背。突出的肩胛骨像是两个小小的翅膀,在湿布料下清晰地支棱着。瘦削,易折,却又固执地撑开着。像个没长开又倔强的小鹰。
雨在窗上不断落下,留下新的痕迹,盖住了旧的痕迹。窗玻璃上扭曲的水痕中,倒映出许琳琳自己十三岁的脸。思绪被拉回现实,窗外雨下得更紧了,砸得玻璃簌簌发抖。
视线再度聚焦回到现在,回到那只蟑螂。它似乎试探够了,开始加速。
就在这时,另一个带着奔跑后急促喘息的身影猛地横进了视线与窗户之间,像一堵骤然拔地而起的城墙。许涛。他刚冲进房间,校服的布料带着运动后蒸腾的微热,还有一阵外面风雨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袖口已经很短了,露出一大截少年伶仃的手腕骨骼,可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完全是凭一种早已融入骨血的冲动,一把将发愣的许琳琳扯到了自己身后。
他抬起脚就对着窗框上那条缝隙狠狠跺了下去,“哐当”一声闷响,整个窗户都跟着震了一下。那动作粗野又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凶狠。
蟑螂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生锈的窗槽深处,留下短暂又仓皇的影子。
他的后背此时紧紧贴着她的手臂,单薄,隔着薄薄的校服面料,清晰地传递着少年心脏剧烈搏动的震荡。一下,又一下,那么用力,撞在许琳琳被攥紧的胳膊上。
视线顺着他紧绷的手臂抬起,落在那短短一截露出的腕骨上——凸起却稚嫩,透着一种拼命想长大却终究未脱孩童底色的力量感。此刻,这力量牢牢撑开在她与那小小的污秽之间,甚至与它们相比,仿佛有种蚍蜉撼树一般的固执可笑。
那件如今穿在他身上明显短了、袖子更短了的校服,如同记录他们共同成长的时间标尺。它量出了他身体的伸展,却始终未能丈量他心头那份守护的沉。
许琳琳的目光胶着在那小截腕骨上,一股莫名的酸涩毫无预兆地泛了上来,迅速淹没舌根,直冲眼底。记忆深处蜷缩在墙角的那个瘦小背影瞬间与眼前这只紧紧绷住的蝴蝶骨交叠、重合。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比我早七年,就已经尝到了那种滋味——守护,它从来与“强大”无关。它是在自身也会瑟瑟发抖的年纪,就已经固执地站在另一个存在之前,去咬牙抵御风雨的捶打、虫豸的侵扰和任何足以惊动一颗小小童心的微小不安。它是一种过早成熟的承担。
窗外,大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世界。水痕不断流下玻璃,窗外世界扭曲动荡,一片迷蒙。那只蟑螂留下的淡淡爬痕,早已被新的雨水覆盖。
玻璃上倒映出许涛转身的脸,带着点驱赶成功后的放松和不以为意。他看着妹妹,“啧,这东西跑的倒快……”他还想说点什么,目光却落在许琳琳异常专注看着自己的脸上。
他微微愣住。
妹妹此刻的眼神清澈透亮,仿佛映出了七年间所有酸涩凝成的冰晶,晶莹锐利,轻轻扎在他的视线里。
原来,守护人的滋味早被他的骨血记忆刻下,像少年肩胛上展开的、未经风雨的幼翼,明知天空阴云密布,仍执拗地为另一只雏鸟撑开一片天空。
十三岁的她忽然想问哥哥,也问这模糊的窗外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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