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建国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曾经锐利、如今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一种许琳琳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他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攥着那张纸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表情凝重的年轻医生。主任的目光扫过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女,又落在床边那对瞬间如同惊弓之鸟般的父母身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许先生,林女士,”主任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口,“关于许琳琳小朋友的病情,我们需要再和你们详细沟通一下。”
林月华猛地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被许建国一把扶住。她死死盯着医生,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沟通什么?!不是说就是贫血低血糖吗?!你们不是说输点液就好了吗?!我女儿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医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示意他们到病房外的小会客区。许建国几乎是半抱着瘫软的林月华跟了出去。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却隔绝不了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
许琳琳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手腕上还残留着母亲冰凉泪水的湿意和紧攥的痛感。她侧过头,看向窗外。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对面空着的病床白色床单上投下一块明亮的、晃动的光斑。光斑里,无数微小的尘埃在无声地飞舞、旋转,像一场寂静的狂欢。
她看着那些跳舞的光尘。心里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身体深处那种沉重的疲惫感依旧存在,像水底的水草缠绕着她,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轻松感。
仿佛有什么一直紧紧绷在身体里的弦,在刚才滑落黑暗的瞬间,终于彻底地、无声地……断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再次被推开。父母走了进来。林月华的眼睛肿得像桃子,脸上精心描绘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嘴唇被自己咬得血迹斑斑。她扑到床边,紧紧抱住许琳琳,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许琳琳单薄的病号服。
“琳琳……我的琳琳……”她泣不成声,破碎的呜咽堵在喉咙里。
许建国站在床边,脸色灰败,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他手里依旧死死攥着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他看着女儿苍白平静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痛苦、绝望、挣扎,最终沉淀为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将那张被汗水浸得微皱的纸,轻轻放在许琳琳的枕边。
纸张的边缘触碰到她的脸颊,带着冰凉的湿意。
许琳琳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张纸上。
最上方是医院醒目的红色抬头。下面是几行打印的黑色字体,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冰冷拗口的拉丁文医学术语。视线下滑,最终定格在诊断结论那一栏——
“确诊:急性髓系白血病(AML-M5型)高危组。”
再往下,是两行加粗的、如同最终审判般的文字:
“治疗方案一: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配型成功前提下)。预估费用:80-120万(不含后续抗排异及并发症治疗)。成功率:30%-40%。复发风险:高。”
“治疗方案二:支持性治疗(姑息疗法)。预期生存期:3-6个月。”
病房里只剩下林月华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和窗外远处模糊传来的城市喧嚣。
许琳琳的目光从那张冰冷的纸上移开,重新投向窗外那块跳跃的光斑。光斑里的尘埃依旧在无声地旋转、飞舞,自由自在。
她看着那些尘埃,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极其平静地转过头,看向床边哭得几乎虚脱的母亲,和那个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眼神空洞的父亲。
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微弱,却清晰得如同冰珠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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