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厅里惨白的灯光像凝固的冰,将两人之间那不足一米的距离冻成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海浪声在门外单调地重复着冲刷与退却,如同某种永无止境的、徒劳的循环。
许琳琳依旧没有回头。她甚至能感觉到身侧长椅另一端传来的、沉重得如同被海水浸透的岩石般的低气压。那声沉重的吸气之后,是更深、更粘稠的沉默。像一层厚厚的油污,覆盖在冰冷的海面上。
她微微蜷起冰凉的指尖,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薄披肩粗糙的纹理。目光落在门外那片被路灯切割的、昏黄与黑暗交织的沙滩上。更远处,黑暗的海面吞噬了最后一点星光,只剩下无边的、令人窒息的墨色。
“小时候……”她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死寂。依旧是平静的,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却带着一种被海风磨砺过的、细微的沙哑,“奶奶总说,血浓于水。”
她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带着冰凉的嘲讽。“她说,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说我们这些姓许的,血管里流着一样的血,是天底下最亲的人。”
海风从敞开的门廊灌进来,带着咸腥的凉意,吹拂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她抬起手,将那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缓慢,带着一种病弱特有的迟滞感。
“我信了。”她继续说,目光依旧投向门外那片混沌的黑暗,“真的信了。所以……祠堂里,你护着许薇的时候,我替你高兴。觉得……你也是在乎家人的。只是……不包括我。”
“后来……在医院里。”她的声音顿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随即又强行咽下,变得更加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事不关己的漠然,“看着爸妈……看着他们……看着那张纸……我才明白。”
她微微侧过脸,视线终于第一次,真正地、毫无阻碍地投向长椅另一端那个凝固的身影。
许涛依旧低垂着头。帽檐的阴影彻底吞噬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关节捏得死白,手背上淡青色的筋脉如同冰层下冻结的暗流,狰狞地凸起。整个人像一块被遗弃在极寒之地的黑色玄武岩,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死寂。
许琳琳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肩背上,又缓缓移开,重新投向门外。
“血缘这东西……”她轻轻开口,声音像羽毛拂过冰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其实……跟超市里贴的标签没什么区别。写着‘苹果’,它就一定是甜的?写着‘一家人’,就真的……能比陌生人更在乎你一点?”
她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空洞得没有一丝暖意。“它更像……保质期。过了那个期限,再好的东西也会烂掉。烂在骨子里,从里面开始发臭。外面……看着还是个完整的苹果,其实……芯早就黑了。”
“在乎?”她微微歪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在乎你的人,不会让你在祠堂里像个透明人。不会在你差点被玻璃瓶扎穿的时候,只隔着布帘……听别人被捧在手心里哄。更不会……”她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砂纸磨砺过的粗粝感,“在你快要死的时候……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一样……躲在便利店门口。”
她每说一句,身侧那尊“礁石”的气息就沉重一分。空气里的低气压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掌骨捏碎。
许琳琳却像是毫无所觉。她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目光越过门廊,投向那片黑暗的、吞噬一切的海。
“我以前……总想不明白。”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随时会被海风吹散,“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姓林?还是……因为我小时候太粘人?太吵?”
她摇了摇头,几缕碎发滑落,遮住了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后来……躺在医院里,看着天花板……听着点滴的声音……一滴,一滴……我就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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