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袖里预备溜出去买零嘴的碎银,盘算着蜜三刀的酥皮、脆梨脯的糖霜,舌尖几乎尝到甜意。可这几日祖父怕她身体未痊愈,把她的“晨昏定省”加了一倍,祖母更是连小角门都添了锁。银子在掌心转来转去,机会却一次也没逮着。
“罢了,先探探路。”她嘟囔一句,踮着脚尖沿回廊往前院蹭。才转过影壁,便听见一串高低起伏的笑声,像石子砸进静水。
“……袖口都磨得起毛,也敢占鳌头?”
“怕不是夜里偷灯油,把袍子烤糊了!”
讥笑声如碎瓷。沈非只抬手抚过衣角,声音低而稳:“布虽旧,却透气、耐磨,爬山涉水,比绫罗更相宜。”
讥讽像雪粒,噼里啪啦落向一人。宋铮铮一怔,躲在墙后,循声望去——
石阶下,青布长衫的少年背脊笔直,像一株不折的松。风把袖口吹得翻飞,露出内里细密的补丁,却掩不住他眼底澄澈的宁定。
每笑一句,她的心口便紧一分。她想起祖父常说:书院是立心之地,非以衣履取人。可今日,这方清雅之所竟成了冷箭攒射的靶场。一股滚烫的不平从胸口直冲耳廓,指尖把书页都攥皱了。
她霍地起身,藕荷色褶裙扫落碎雪,几步绕到廊前。阳光打在石阶上,映出她半张涨红的脸。
“住口!”少女声音清亮,却带着微微发颤的怒意,“书院若以衣衫论高低,不如改叫绣坊!”
宋铮铮:我愿以书院山长上月亲笔题赞的《青州溪山雪霁图》,与你们打赌。我赌沈非下月月考仍夺魁!
宋铮铮:若他输了,这卷祖父题赞的《青州溪山雪霁图》归你们。
宋铮铮:若他赢了——你们须当众向沈非作揖赔礼,再备三盒青州脆梨脯、两包蜜三刀、一罐金丝小枣,亲自送到他案前,说一句‘失礼’!”
雪后初晴,碎银般的日影铺在石阶上。沈非——薛定非世子——仍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袖口毛边被风掀得翻飞。他本可将御赐锦袍压箱,却偏要穿布衣,只为在粗茶淡饭与冷嘲热讽里,把民间的棱角摸得更真。讥讽入耳,他只淡淡一笑,眉宇间却藏着远山般的从容。
墙后转出宋铮铮,怀里抱着生病时哄自己吃药青州零嘴。她第一眼便盯住那泛白的衣角,心里蓦地一酸:这料子薄得能透光,针脚却细密,像极了他不肯示人的倔强。她小跑两步,把热乎乎的纸包递到他面前,声音轻却笃定:
宋铮铮:“给你。脆梨脯甜得刚好,蜜三刀酥得掉渣,还有金丝小枣……”她顿了顿,眸子亮得像雪里跳出的火星,“你若饿了,就吃一块;若倦了,再吃一块。青州的味道远,却能一路把人往前推。”
沈非接过纸包,指尖触到她的温度,眼底终于泛起微澜。他低声道谢,声音像春水破冰:“原来姑娘替我作保,是为这一包人间烟火。”宋铮铮莞尔:“烟火虽小,也能照远路。”
雪风掠过,纸包里的甜香混着松脂味,一路暖到心底。
七岁的宋铮铮把“担保”当成了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仗。
仗还没开打,她先把自己的小荷包掏了个底朝天:
三枚蜜渍梅子,换看门童子肯放她溜进藏书阁;
一支没舍得用的紫毫,贿赂了书院里最爱嚼舌的斋夫,换来“沈非昨夜又熬到几更”的情报;
最后连自己攒了半年的月银都搭进去,只换祖父案头一张轻飘飘的纸条——月考策论题风向,四字:「民本·时务」。
得了题,她也不敢声张,只把沈非的旧卷子铺了满床,像拼七巧板似的,把句子拆开来又按回去。
「寒门」「砥砺」「青云」……每念一次,就用指甲在案沿划一道。划到第七道时,指腹火辣辣地疼,她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怕的不是输画,是怕沈非真的被那些富家子的哄笑给压弯了脊梁。
夜里,她抱着《青州溪山雪霁图》打瞌睡,梦里都是雪崩。
云山书院月考放榜那日,榜前挤满青衿。宋铮铮却躲在半月墙后,只露半张脸,乌亮眼睛滴溜溜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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