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斜照在她绷紧的侧脸上,耳坠却轻轻晃了晃,泄露了那点没出口的懊恼。
宫门外的日影已经爬过第二道石阶,把四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领路公公端着拂尘,步子虽稳,额角却泛出细汗。
尤月等得烦了,折扇一收,冷声问:“公公,吉时已到,为何不开门?”
公公笑道:“还差两位,奴婢不敢擅专。”
话音未落,远处马蹄声脆。
定国公府的车仗率先转过宫墙,薛姝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而来,绯色披帛被风撩起,像一面无声的旗帜;紧随其后的是刑部尚书家的女儿姚惜,素衣墨绦,步履带风。
薛姝抬眸,目光掠过众人,唇角含笑,对公公轻轻颔首:“路上耽搁,劳公公久等。”
公公忙不迭回礼,笑意几乎堆到耳根:“不迟不迟,姑娘们平安便好。”
宋铮铮抬眼望了望日头,又看了看那两驾华丽车舆与公公瞬间弯得更低的背脊,心里忽然明白——
原来宫墙再高,也挡不住“势”字当头;规矩再大,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也会悄悄让路。
她抿了抿唇,没出声,只把这一页暗暗记在心里。
公公的拂尘一扬,声音尖亮却带笑:“诸位姑娘,今日伴读擢选,共三道——礼仪、香道、文试。过此三关,方可入御书阁随公主读书。”
宋铮铮的指尖原本在袖中悄悄摩挲着画匣,听见“御书阁”三个字,心里的小火苗刚要窜高,却被“三道关卡”轻轻压下。
宋铮铮把画匣往怀里又拢紧半寸,像给自己按一颗定心丸。
礼仪——她不怕。外人面前,她早练就了“礼部千金”四字招牌:行步若柳、揖让成风,连父亲同僚都夸一句“端雅”。可一想到要在众目下行全套宫仪,心里还是偷偷打鼓:若袖子扫了香案,若步子多跨了半寸,可就前功尽弃。
香道——她最心虚。家中藏书楼常年是松烟墨味混旧纸香,她辨得出《兰亭》是哪年楮皮,却分不清龙涎与沉水。她暗暗盘算:大不了把香谱再默一遍,临时抱佛脚,只盼别让她当场分辨“雪中春信”与“江南夜雨”。
至于文试——
这是她唯一敢抬起下巴的地方。启蒙至今,经史子集、书画谱录,她像松鼠囤栗一样往脑子里塞:
《历代名画记》能背到“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
《宣和书谱》里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几个缺笔,她能闭眼描出;
连《周易·说卦》的“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也能顺手拈来。
只是书读得杂,反而心里没底:
若考官要她即席赋诗,她怕自己一腔画论涌上来,平仄全跑;
若要她评一幅画,她又担心引经据典太多,被人笑“掉书袋”。
宋铮铮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在画匣的铜扣上摩挲,像抚平卷轴上的折痕。
“礼可学,香可背,文可引。”
她对自己说,“前朝真迹都在墙内等我,我若连三关都闯不过,哪有脸见它们?”
于是,她把书袋往肩上一甩,像背着一座小小的移动书库,抬步时裙角掠过石阶,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点“我必得入”的倔强。
暮色刚合,宫墙里便点起了一盏盏琉璃灯。
公公将她们带到漱玉轩暂歇——小小一方偏院,三间静室,回廊外一株西府海棠正含苞,灯影下像堆着浅绛的云。
分房极快。
方妙和周宝璎一见面就拍掌笑作一处,自报了同屋;薛姝与姚惜并肩站在廊下,连换洗的帕子都绣着同款折枝纹,不言而喻;剩下一间,尤月与姜雪宁隔着半步,谁都不先开口。
宋铮铮抱着画匣站在中间,心里转了个弯:尤月矜贵,姜雪宁疏冷,若硬凑一起,夜里怕是要结冰。
她索性笑着扬声:“尤姐姐,我夜里怕黑,可否同我做个伴?”
一句话,把尤月从尴尬里轻轻提了出来。尤月微抬下巴,哼得极轻,却顺势迈进了东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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