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薛定非与三百义士的棺木被悄悄抬回,朝廷不许举哀。父亲却在朝堂上掷笏而起,声音嘶哑:“若因叛军所害便不得哀荣,往后谁还为社稷赴死?”太后震怒,父亲被贬两级,母亲却悄悄在城外普济寺供了三百盏长明灯。那几日,母亲带着她日日过府,看望定国公夫人,那时,夫人鬓边白花簌簌落在宋铮铮手背上,像雪。
“雪化了,灯也该熄了……”母亲当时低声念。
宋铮铮阖眼,车壁传来谢危马车渐渐远去的辘轳声,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她的心往更深的夜色里走。她知道自己只是“顺路”——顺路买汤包,顺路多看一眼。
宋府灯已阑珊。
宋侍郎听完女儿轻描淡写的“路上遇了点小惊扰”,眉心仍是猛地一跳。宋夫人攥着帕子,连声让丫鬟把姜汤再热一回,又亲自把门窗都检点了一遍,才低声道:“如今朝上刀光剑影,平南王的人连谢少师都敢动,你切莫再往外跑。”
宋铮铮乖乖点头,回了房里。
她铺开雪浪纸,想给公主描一幅“春山鹿鸣”作生辰礼。笔尖蘸了石青,一落就成了黯灰;再蘸赭石,又晕成一片脏浊。她蘸了赭石,想补一勾衣袂,手腕一落,却颤出一条突兀的斜线——像刺客破空而来的箭痕。她皱皱眉,换笔洗墨,再落笔,又是一团污迹。如此反复,废了三张纸。
宋铮铮把笔搁回山形笔架,轻轻吐了口气:“心不静,再画也是糟踏纸。”
她转身打开多宝槅,取出两只小巧的青花瓷盒。一盒是宫里赐的紫雪膏,一盒是祖母家里秘制的金创胶。
谢府夜更深。
谢危才从公仪丞处议事回来,袖口犹带夜露。门房递上两只温润的瓷盒:“宋府姑娘遣人送来的。”
他指腹掠过盒底的信笺“一日三次,少沾水”,忽然笑了一下,笑意短得似刀光。脑海里忽然闪过傍晚——刺客箭尖破风,宋铮铮被霍长缨护在墙角,仍抬眼朝他这边望,眼底一瞬的惶急与担忧,亮得刺目。
他立在檐下,月色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条拖进深渊的锁链。
“她以为我受伤了?”
侍卫低声回:“宋姑娘当时在街口,亲眼见箭擦着咱们车辕过去。”
谢危阖上盒盖,声音极轻:“她太干净了。”
干净到让他想起雪夜里的白梅,落在污池上,一沾就脏。
他抬眼,灯影在他眸底碎成两点寒火。
“我已入局,本就不该有不相干的人被牵扯进来。”
话虽如此,他却把那只小小朱漆盒放进了最靠近手边的抽屉,仿佛那里面不是药,而是一枚随时会发烫的炭。
谢府,夜已三更,灯芯“啪”地炸出一粒火星。
剑书的声音伏在灯影里,像一把收在鞘中的薄刃。
“主子,尤芳吟那边只与姜家、宋家两位姑娘有往来。宋二姑娘送她账册、拨给她账房,都在明面上;真正蹊跷的是姜雪宁——”
剑书顿了顿,把一张折得极小的纸条递过去,“咱们的人查到,早在漕运变动之前,姜姑娘便让尤姑娘去寻城西最大的丝绸商沈七,以高出市价一成的价格,一口气订了八百担生丝。”
谢危眸色微敛——
丝价暴涨的消息,最早也是三日前他才知道,姜雪宁却在之前就已落子。
她从何处得来风声?
灯火一颤,谢危忽地低笑一声:“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盯着棋盘。”
宫中凤阳阁内,
初见的排场极热闹,宫人鱼贯而入,锦盒堆作小山。
薛家薛姝捧的是一整套鎏金皮影,十二张角儿连缀成套;尤家尤月递上一支累丝金凤钗,翅羽颤颤,映得鬓影生光;方家方妙送的则是一把雕百子图的红木梳,梳齿根根圆润;姚惜最风雅,展开一幅顾岐先生的《春山夜雨图》,墨香未干,便得公主连声赞叹。
轮到宋铮铮。她双手奉上一只细竹画筒,筒口封了月白绫:“臣女拙作,愿殿下长乐未央。”
公主亲自接了,抽卷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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