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孩童为皇裔替死,若无旌表,天理何存?”
一句话,把太后逼到退无可退。如今,宋大人之女就站在眼前,眉眼间全是父亲当年的倔劲。
太后蓦地笑了,笑意却冷。
“哀家听说,宋姑娘字好,又熟宫规。”
她拨弄着指间玉珠,声音温软,却字字带刺,“既如此,便替哀家抄十遍《宫范》,今儿就留在这儿写。写得工整些,也好叫阖宫上下长长记性——省得一个个都学着替太监求情,乱了法度。”
十遍。
今日抄完。
明日还要陪公主读书。
这是明晃晃的责罚,也是敲打。
宋铮铮睫毛颤了一下,却很快伏身:“臣女领旨。”
声音不高,却干脆,没有半分怨怼。
她垂首时,看见自己袖口里那一小片染血的地方—
那是方才救太监时无意沾上的,如今像一粒朱砂,落在雪白里。
她默默把袖子折进去,藏得严严实实。
太后见她温顺,这才觉得胸口那团郁气散了些,懒懒挥手:“去吧,偏殿早已备好纸墨。”
宋铮铮起身,她想起离家前夜,父亲在书房里对她道:
“太后若提起旧事,你不必辩,只管低头。
三百义童是为皇家而死,为父争的是公义,不是私仇。
阿铮,为父当年连累你,心中常愧。”
她当时如何答的?
“父亲做得对。三百义童若无声,谁还记得他们曾为这座城死过?女儿问心无愧,便不怕。”
宋铮铮起身,随宫人退出殿门。
慈宁宫起风了,吹得她鬓边碎发扬起。
宋铮铮刚退出殿门,便听里头“啪”地脆响——
太后盛怒之下,将案头玉如意掼得粉碎。碎玉四溅,其中一片蹦到门槛,恰落在她脚尖。
她俯身拾起,指腹掠过玉面,隐约可见“忠魂”二字,笔力遒劲,却被人用朱砂描过一遍,像新添的血痂。
——有人在宫里故意提醒当年三百义童的旧事。
宋铮铮心口一沉:十遍宫规,怕是打不住了。
果然,太后森冷的声音追出来:
“宋姑娘既守规矩,便跪抄以示虔诚!来人,铺纸于地,今夜不抄完,不许起身!”
殿内,长公主沈芷衣才启唇,太后已抬手止住,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方才你为姜雪宁求情,已驳了哀家的脸。如今再开口,是要让满宫看哀家如何被晚辈左右?”
沈芷衣攥紧袖角,终究沉默。
消息像暗潮,悄无声息地涌出宫墙。
谢危得讯时,正在府中翻阅兵部旧档。
剑书只说了两句:“宋姑娘被罚跪抄宫规,玉如意碎了,上头刻着‘忠魂’。”
话未毕,“砰”一声巨响——案上紫檀镇纸已被谢危徒手掼成两段。
木屑迸溅,一道血线顺着他指骨蜿蜒,他却浑然未觉。
“公仪丞。”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底寒光如刃,“好得很。”
剑书忙递上干净帕子,却被他推开。
谢危转身进内室,声音冷得像淬冰:“去,把城郊漕帮那批私盐今夜点给巡城御史。再告诉刑部,说有人在南山猎场私藏军械——证据一并扔进去。公仪丞既想搅浑水,我便替他再添几把火。”
说罢,他打开一只乌木小匣,里头整整齐齐码着紫玉膏、雪蛆胶、消肿散。
指腹在瓷瓶上摩挲片刻,声音低得近乎自语:“怕疼……偏偏跪得笔直。”
慈宁宫偏殿,灯火如豆。
金砖地硬而冷,宋铮铮却把腰背挺得板直,像一支不肯折的细竹。
膝盖下连块软垫也无,她却先朝宫规第一页俯身一拜,这才提笔蘸墨。
“凡宫人不得私刑虐仆……”
一笔一画,行楷端庄,墨里带着微微颤意,却绝无歪斜。
衔玉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