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看着这封冷冰冰的、迟到了十二年的信函,那感觉不像是读信,更像是看一张多年前自己下达过的判决书的复件。只是,这一次,她成了被冰冷通知的收件人。
心脏深处那片沉寂已久、被精心覆盖的废墟,仿佛被这封穿越时光而来的信件轻轻震动了。没有剧烈的疼痛,只有一种熟悉的、钝重的空茫感,伴随着窗外沙沙的雨声,一点一点地,重新弥漫开来。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种空茫。
手指无意识地在胡桃木桌面上移动,碰到了那个生锈的铁盒。铁盒冰冷粗糙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那铁盒像一块沉默的砖头,突兀地躺在一堆旧书稿里。
那是什么?附件清单里没提过这个东西。
一种鬼使神差的、超越编辑整理遗物流程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拿起铁盒。很轻。边缘的锈迹被磨掉了一些,露出底下黯淡的原色金属。盖子被氧化和水汽黏得有点紧。季晚找来一把小剪刀,用力撬动。
“嘎吱——”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盖子松动了。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铁锈、陈年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早已干涸的廉价墨水气味的灰尘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文件清单或磁盘。只有一团被揉得皱巴巴、几乎辨认不出原貌、颜色比外面信封更深的纸张。
她下意识地将那团纸掏出来,在光滑的桌面上努力展开。
这团纸脆弱得令人心惊。纸张质量低劣,似乎一用力就会碎掉。表面的纹理极其粗糙,带着草稿纸特有的廉价感。纸张已经被揉搓过无数次,又被不知名的液体(也许是泪,也许是水)晕染出大片大片模糊发黄的印迹。蓝色的字迹在这些印迹中断裂、模糊、扭曲变形,如同被悲伤的风暴洗刷过的海岸线,只留下支离破碎的痕迹。
那些尚未被晕染吞噬的零星字迹……在桌灯光线下挣扎着显露。狂放潦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扑面而来:
“……晚晚……对不起……”
“……看不起我的……痛恨……无能……”
“……首饰……针一样……扎醒我……”
“……不该让你……独自……重担……”
“……那晚你说‘实际’……猫……”
“……顾怀舟……不值钱……”
“……失望……比废物……更痛……”
“……想给……安稳……该死的……喉咙……”
“……父亲……书出版……”
“……如果……有机会……写完……”
字迹在这里中断,像一道被突然斩断的呼吸。
在最下方一个巨大泪痕模糊的角落里,季晚颤抖的目光捕捉到了一行极小、极淡、几乎被彻底忽略的铅笔字,像是在巨大痛苦爆发后的一个疲惫喘息,一个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微弱祈祷:
“……我们的……海角……灯……”
窗外的雨声骤然清晰放大,成了轰响的雷鸣,砸在她骤然收缩的心脏上。她猛地攥紧那张布满泪痕和碎裂字迹的纸团,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十二年前的风雪夜,在电话里只剩下争吵、指责、沉默与冰冷的“保重”之前……
原来,还有这样一封未曾送出、未曾开启、早已在她不知情的世界里揉烂抛弃的……遗言?!
纽约的雨,下得更密了。那些砸在玻璃窗上的雨点,冰冷地倒映着她瞬间失血的苍白面容。
她捏着那张承载着迟来真相和巨大痛悔的破败纸张,如同捏着一块滚烫的、刚从冻土层里挖出的远古寒冰,烫得她骨髓都在发冷,冻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长夜的信,终究还是在最猝不及防的一刻……送到了。
而那个写信的人,早已湮没在比这漫漫长夜更深的寂静里。唯一的回声,是窗外这永不停歇的、冰冷的雨声,和她胸腔里被震得粉碎、散落一地的死寂。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毫无预兆地砸在了她的手背上,迅速洇开了那团纸角最上方的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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