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镜 (6-2)

空间乱流的余波在周围卷起碎屑状的灰色光尘，他几乎是凭着神王的意志才撑住没有被那股无形的重力彻底压垮，但身体仍在细微地颤抖着。

没有回应。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粘稠得让人窒息。唯有灰色虚空中那些缓慢淌过的“巨蟒”偶尔发出细微的粘滞声，和王座上那道模糊身影投下的、凝滞不动的阴影，冰冷地覆盖在他和小舞的身上。那压迫感并未消失，它沉甸甸地压在神经末梢，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仿佛过去了一个纪元，又或许仅仅是一瞬。

王座上模糊的身影动了。并非动作上的巨大改变，而是那笼罩着身影的、如同烟雾般缥缈的不确定性在瞬间消散。

玄墨的面容彻底显现。

那并非想象中嗜血的狰狞或者熔岩般的威严，相反，是一种剔除了所有情绪杂质的极端平静。刀削斧凿般的轮廓线条，每一道都像是用寒冰雕琢而成，刻下了宇宙规则运转的无情轨迹。他的瞳孔，是真正凝结的火焰核心——极度纯粹，极度深沉的暗红。没有光芒，没有情感起伏，只有最纯粹的观察本身，如同冰冷的镜面，映照出宇宙运转的本质，包括此刻脚下狼狈匍匐的神王。

那目光扫过唐三，如同冰冷的仪器扫描过没有生命的标本，然后转向另一侧蜷缩的小舞。在那无情的注视下，蜷缩着的纤细身躯难以遏制地更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终于，一个声音响彻这死寂的空间，不是从王座方向传来，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声音平直，没有丝毫起伏，仿佛金属在冻土上刮擦的刺耳声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规则的锋刃。

“神考。海神，唐三；修罗神，小舞。神位根基，存疑。”

言简意赅的几个字，却像冰锥狠狠刺入唐三的神魂。根基存疑？！这四字重若千钧，狠狠砸在他心头。

他在海神神位上耗费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心血与磨练，每一个阶段的突破都伴随着生死考验。海神岛沐浴神光的虔诚，潮汐炼体的煎熬，最终神海贯顶登临绝顶时的明悟……这一切，是他在斗罗大陆凡俗与超凡之间蹚出的血路，是他用意志与力量一步步叩问神界权威得到的认可！现在，竟被一句轻飘飘的“存疑”全盘否定？

怒！那是一种信仰被亵渎、过往奋斗被践踏的狂怒！

“你！”唐三猛地抬起头，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充血的眼眸死死盯着王座上的玄墨。胸中那股积蓄的海神神力如同狂暴的海啸，骤然激荡，几乎要撕裂胸膛奔涌而出，烧毁眼前这冰冷的秩序象征。海神神祇的威严在血脉深处咆哮，绝不容许如此羞辱！

就在这时，另一道精神层面的波动传来。微弱，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他疯狂积聚的怒火。

‘哥……别！’

是小舞的声音。

那呼唤里蕴含的并非仅仅是对他的关切。他从小舞急促传递过来的意念深处，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更为刺骨的情绪——深深的、近乎本能的恐惧。这份恐惧并非全然地指向那高高在上的玄墨，也并非完全投向眼前扑朔迷离的绝境……似乎更多的根源，正指向他自己？

这发现像是一盆冰水混杂着无数碎裂的玻璃渣，狠狠泼在唐三近乎沸腾的情绪上。海啸般激荡的神力陡然一滞，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一股压抑到窒息的冰寒感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小舞……在恐惧他？恐惧此刻暴怒状态下的他？

这个念头荒谬而刺痛。他们是生死相托的爱人，是分享神位、荣辱与共的神王伴侣。愤怒……他此刻的愤怒，难道不是为了维护两人共同的神位尊严？她为何会怕？那丝恐惧，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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