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义叹了口气,眉峰微蹙:“北境苦寒,他性子又刚直,不懂转圜,在那边怕是要受些委屈。不过以他的本事,定能平安顺遂。”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担忧,不像旁人只图嘴上热闹。
我没接话,只觉得那包糖瓜在手里沉得很,像坠了块冰。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字轴:“前些日子临了幅《兰亭序》,想请沈伯父指点一二,不知姑娘方便转交吗?”
“自然方便。”我接过那卷字,触手温润,是上好的宣纸,卷面还带着淡淡的墨香,“父亲定会欢喜。”
告别时,他忽然站定,看着我说:“沈姑娘,近来京中风声不大好,听说东宫与二皇子那边争得厉害。靖安侯手握兵权,怕是……难免被卷入。若有难处,可让下人知会一声。慕家虽不比从前,些许小事还是能帮衬的。”
他的目光诚恳,像一汪清水。我谢了他的好意,转身往回走。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碎碎的,落在那卷字上,晕开淡淡的墨迹。忽然觉得,这世间的温柔有很多种:慕知义这样的,是春日的细雨,润物无声,让人安心;而萧彻的,是北境的雪,看着冷得刺骨,却藏着能烧起来的火,烫得人既怕又念。
除夕守岁那晚,府里点了通宵的灯,红烛的光晕把正厅照得暖融融的。父亲却捧着杯冷茶,对着窗外的雪发怔。忽然有家丁冒雪进来,手里举着封北境来的信,油纸封上还沾着冰碴:“老爷!北境来的信,是靖安侯府的人递进来的!”
父亲慌忙拆开,我躲在屏风后,听见信纸展开的“沙沙”声。他读信时,眉头渐渐舒展,末了对母亲笑道:“萧彻这小子,倒还记得我们。信里说军中一切安好,就是念着江南的梅,说等开春了,想尝尝家里酿的青梅酒。”
母亲笑着去翻酒窖的钥匙:“这有何难,我这就去封一坛,等他回来喝。”
父亲忽然顿了顿,目光扫过屏风:“他还提了清辞,说多谢那日的荷纹帕,在军中派上了用场,擦伤口时倒比寻常帕子软和。”
心猛地一跳,像被炭火烫了下,烧得脸颊都热了。原来他真的用了那方帕子,原来他还记得。我摸着袖中那叠描满银线的薛涛笺,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好像也没那么难挨了。
大年初一,按例要去梅林赏梅。雪压枝头,红梅却开得愈发烈,一朵挨着一朵,像燃在雪地里的火。我裹着斗篷站在梅树下,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雪地里,立着个玄色的身影,披风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的月白长衫——是萧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喊出声来。可定睛一看,那身影却慢慢转过身,是个陌生的侍卫,正对着梅林撒网捕鸟。原来只是思念太深,看什么都像他。手里的帕子被攥得发皱,那是我偷偷绣的新帕,上面的荷叶间添了只鸳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元宵刚过,街上的红灯笼还没摘,京中却忽然刮起了冷风。先是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被抓走了,据说是讲了“靖安侯私通敌国”的段子;再是吏部的几位官员被圣上召见,回来时都面如土灰。父亲整日关在书房,连早膳都推说没胃口。
二月初二龙抬头那日,我正坐在窗前描花样,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哐当”一声——是父亲摔了茶盏。紧接着是兄长惊慌的声音:“爹!这不可能!萧彻他怎么会……”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捏着绣花针的手一抖,针尖戳进了掌心,渗出点血珠,滴在描了一半的荷叶上,像颗碎掉的红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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