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巡逻的官兵靴底碾过积雪的“咯吱”声,从街角断断续续传来,像催命的鼓点。我把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半张脸,沿着墙根的阴影往前走。袖中的碎银硌着掌心,还有兄长塞给我的那封信,边角被汗水浸得发皱,字迹怕是要晕开了。
去哪里?兄长让我找慕知义。可慕家会不会也被牵连?我攥着那方断翅的荷纹帕子,指尖触到帕上的铁锈味——那是他的血吗?忽然想起萧彻,想起他说“等我回来”,想起他说“若荷风还在,自然会回”。若不是他,沈家怎会落得这般境地?恨意像冰锥,猛地扎进心里,却又很快被更深的恐慌淹没。
路过街角的茶摊时,听见两个卖炭翁蹲在避风处,压低了声音议论。
“听说了吗?沈尚书今早被押去刑部了,定了‘勾结逆贼萧彻,意图谋反’的罪,要流放三千里,发往极北苦寒之地!”
“何止啊!他那个儿子,沈砚之,刚才拒捕,被当场斩了……就在府门前的石阶上,血流了一地,都冻成冰了!”
“啧啧,作孽哦,好好的尚书府,一夜之间就没了……”
“还不是因为攀附靖安侯?那萧彻也是个狠角色,据说带着亲兵反出京城了,现在到处都是抓他的画像,悬赏黄金千两呢!”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兄长……斩了?那个总替我挡着人潮,笑我“还像个孩子”的兄长,那个替我封笺、替我递帕子的兄长,就这么没了?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雪地里,瞬间冻成了冰粒。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用力咽下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夕阳把雪染成诡异的橘红色,像泼了一地的血。我冻得浑身发僵,脚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靴底早就磨破了,雪水混着血渗进来,黏糊糊的。路过一座破庙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像风中残烛。
我犹豫着推开门,蛛网和灰尘扑面而来。角落里堆着些干草,一个穿着月白棉袍的身影蜷缩在那里,正是慕知义。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沾着暗红的血迹,看见我时,猛地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站起来:“沈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慕公子……”我再也撑不住,腿一软跪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我家……我家没了……”
他踉跄着走过来,扶住我的胳膊,他的手也很凉,却带着温度。“我听说了。”他声音里满是震惊和痛惜,“抄家的旨意来得太急,我想去报信,却被官兵拦在巷口。”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冻得发紫的脸上,“你跟我来。”
他扶我到干草堆旁坐下,自己则靠在香案边。我这才发现他左臂上的伤——棉袍被划开一道大口子,暗红的血浸透了布料,连干草上都沾着血点。“怎么弄的?”
“官兵围府时,想抓我去顶罪,说我是‘逆党同谋’。”他咬着牙,任由我用帕子(我从袖中摸出块干净的,是母亲给的陪嫁)蘸着雪水给他擦血,“还好我跑得快,翻墙时被他们的刀划了一下。”他忽然抓住我的手,目光恳切,“沈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已托相熟的船家备好船,今夜子时在秦淮河码头出发,去苏州暂避。你跟我走。”
我望着他臂上狰狞的伤口,忽然想起上元夜他温和的笑,重阳街他替我挡开孩童的手。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竟也成了亡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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