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哪来的叫花子?”守门的仆妇拦住我,她穿着件簇新的蓝布袄,腰间系着红绸带,眼神像刀子,上下打量着我,“这不是你要饭的地方!滚远点!”
“我……我找苏三娘。”我的声音发颤,从袖中摸出那块磨得发亮的木牌,手心全是汗,“慕知义慕公子说……您会护着我。”
仆妇瞥了眼木牌,撇了撇嘴,嘴角的痣跟着动了动,却还是转身进去通报了。片刻后,她出来,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傲气:“三娘让你进去。跟我来,别乱看,丢了我们晚香楼的脸。”
晚香楼里雕梁画栋,熏香袅袅,空气里飘着脂粉香和酒气,浓得化不开。苏三娘坐在二楼的雅间里,临窗的位置,正对着楼下的戏台。她穿着件石榴红的锦袍,领口袖缘绣着缠枝牡丹,鬓边插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步摇上的珠串轻轻晃,发出细碎的响。她手里把玩着颗鸽血红的玉扳指,指甲染着蔻丹,眼神锐利得像鹰,扫过我时,带着审视的冷意。
“你就是沈砚之的妹妹?”她开口时,声音带着点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慕知义让你来的?”
“是。”我把木牌双手递过去,指尖发颤,“慕公子说……您会护着我。”
苏三娘接过木牌,用涂着蔻丹的指甲刮了刮上面的刻痕,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堆起来,像开了朵菊花:“那小子,倒是会给我找事。”她把木牌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对身边的丫鬟说,“春桃,带这位姑娘下去梳洗,找身合适的衣裳,安排个清静的院子住下。”
我愣住了,没想到这么顺利。“多谢三娘。”
“别急着谢。”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在舌尖转了圈,才慢悠悠咽下去,语气淡淡的,“慕家现在自身难保,他爹被关进大牢,家产抄了大半,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一定。我留你,不过是看在沈尚书的面子上——当年你爹曾救过我一命,这份情,我得还。”她放下茶盏,目光落在我磨破的鞋上,“但丑话说在前头,晚香楼不是慈善堂,你得干活。”
“我什么都能干。”我攥紧了衣角,手心的汗浸湿了粗布,“洗衣做饭,扫地抹桌,哪怕是剥莲子,我都能做。”
“好。”她看着我,眼神里有几分探究,像在掂量一件货物的斤两,“账房的老周说缺个帮手,你识字,就去账房吧,记记流水,抄抄账本。记住,晚香楼人多眼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安稳待着,或许还能保住小命。”
我住进了晚香楼后院的一间小屋,窗外有棵老槐树,枝叶遮了半扇窗,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像谁在低声说话。账房的老周是个驼背的老头,总爱眯着眼睛算账,算盘打得噼啪响。他教我记流水,一笔一笔,清清楚楚,不许有半点错漏。
“在这里,错一个字,可能就是一条命。”老周用烟杆敲了敲账本,烟灰落在“酒钱三两”那行字上,“尤其是记那些官爷的账,名字、官职、来的时辰,都得一笔一划写明白,少一个字,都可能招来祸事。”
我学得格外用心,把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只是夜里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沈府被抄的那一幕:父亲被按在地上,花白的头发沾满雪;母亲倒在地上,碎珠混着血;兄长举着剑,鲜血从他胸口涌出来,染红了石阶;还有慕知义在火光里举起的《兰亭序》,字被火舌舔着,像在哭。恨意像藤蔓,悄悄缠上心头,越勒越紧,勒得我喘不过气,只能咬着被角无声地哭,直到天亮时,枕巾湿得能拧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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