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峰三千石阶尽没于白,风从崖底倒卷上来,像无数透明的刀刃,在夜色里割出碎玉般的声响。
虞惊鸿跪在最高处,一袭嫁衣似的朱红被雪打湿,颜色沉得像凝固的血。她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指尖却仍旧死死攥着那枚碎裂的玉佩——谢无咎唯一送她的东西。 “再跪下去,你会死的。”守门的小童看不下去,偷偷劝她。
她抬眼,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珠,声音沙哑却平静:“他不会不见我。” 她那么笃定。
直到天色将晓,山门终开,一线暖黄的灯光泻在石阶上。有人踏雪而来,衣袍猎猎,像云端的白鹤。
谢无咎负手而立,眉目间覆着终年不化的霜雪,淡声问:“虞惊鸿,可知错?” 知错?
她当然知。
三日前,她因妒忌小师妹姜阮,擅闯藏剑阁,毁去温养灵剑的千年寒玉。宗门震怒,本该废去修为逐出山门,是谢无咎开口,只罚她跪雪三日。
所有人都道小师叔慈悲,唯有虞惊鸿心里清楚——他只是不愿欠她。 一年前,她为救谢无咎,以本命灵火引开赤焰魔蛛,丹田受损,从此无缘大道。谢无咎当时亦是这样站在她榻前,语气淡漠:“我承你一次情,日后还你。”
如今,他所谓“还”,便是让她在雪里跪碎傲骨。 虞惊鸿垂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阶,血顺着眉心蜿蜒,像一簇火。
“弟子知错。”
她听见自己说,“但求小师叔……允我一句实话。”
谢无咎未答。 雪更大了。
她忽然笑起来,声音轻得像风:“谢无咎,你看着我。”
男人终于垂眸。 那一瞬,风雪仿佛静止。
虞惊鸿的瞳孔映着他,映着十年痴念,映着少女时期偷偷藏在经书里的心事,映着此刻狼狈不堪却仍不肯低头的自己。
她问:“那年赤焰山,你说‘若我活下来,便答应你一个愿望’。如今……可还作数?” 谢无咎沉默良久,道:“作数。”
虞惊鸿便笑了,笑得眼泪滚进雪里,眨眼凝成冰。
“那好。”
她松开玉佩,任碎玉坠入雪中,发出细微的脆响。
“我要你——明日辰时,娶我为妻。” …… 山门再次阖上时,风雪灌满了她的嫁衣。
没有人答应她,也没有拒绝。就好像她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雪,落与不落,无人关心。 后来,虞惊鸿想,如果那一夜她死在了问剑峰,故事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第二日辰时,谢无咎没有出现。
出现的,是姜阮。
少女一袭素衣,怀里抱着谢无咎的本命剑,怯怯递给她:“师姐,小师叔说……他不来了。”
虞惊鸿望着那把剑。
剑名“无咎”,剑身通透如雪,剑锋却泛着淡青,是谢无咎用自身道骨温养百年而成。
姜阮的声音带着哭腔:“魔渊裂缝提前爆发,小师叔已去镇压……他让我转告你,昨日之诺,就此作罢。” 就此作罢。
四个字,轻描淡写地撕碎了她十年执念。 虞惊鸿伸手,指尖碰到剑身,被冰得颤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偷偷溜进藏剑阁,只为看一眼传说中的“无咎”。那时的谢无咎倚在窗边看书,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暖金,见她探头,无奈摇头:“小丫头,剑锋无眼,别伤着。”
如今剑锋依旧,只是再不会有人提醒她。 “姜阮。”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你过来。”
姜阮犹豫着走近。
下一瞬,虞惊鸿猛地夺过剑,反手横在自己颈侧! “师姐——!”
血溅在雪上,像一树骤然绽放的朱砂梅。
虞惊鸿最后看见的,是姜阮惊恐的脸,和远处御剑而来的那道白影。
她忽然想笑。
原来谢无咎也会急啊。
可惜,太晚了。 …… 雪落无声。
问剑峰下,新添一座无碑小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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