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潮湿的暖意,斜斜织进 “销金窟” 雕花窗棂。檐角铜铃被雨水打湿,摇晃时漏出沉郁调子,与楼里喧腾笑语格格不入。叶昭坐在临窗琴台后,指尖悬在琴弦上未动,先抬眼望檐外 —— 雨幕里藏着三两只灰雀,缩在琉璃瓦下抖落羽毛,像极了暗处窥伺的眼睛。
她鬓边银链坠着碎玉,随呼吸轻晃,在素纱琴衣上投下细碎光斑。衣料暗绣的楚水纹被暖香熏得半明半灭,那是南楚皇室独有的图腾。十年前国破时,母后用最后力气将这方锦缎塞进她怀里,针脚里藏着半张《鹤唳谱》残页。此刻指尖抚过琴身,桐木纹理里的冷意透过掌心漫上来,让她想起南楚故宫的寒潭,潭边总有白鹤栖息。
“叶姑娘今儿要奏什么?” 楼下酒酣的富商高声笑问,腰间玉佩碰撞出浮夸脆响。满堂宾客盯着琴台,目光里有惊艳、贪婪,也有审视 —— 谁都知这 “玉京第一琴师” 来历成谜,三年前被老鸨裴九娘领进楼,琴艺惊绝却从不出台,像株带刺白梅,远观尚可,近触见血。
叶昭尚未答话,楼梯口传来靴底碾过湿木的轻响。众人循声望去,月白锦袍男子缓步下楼,袍角绣暗银流云纹,被雨水洇出深浅痕迹。他领口松敞,露出半截玉色脖颈,手里把玩墨玉佩,指腹摩挲玉面的力道透着刻意,仿佛那不是玉石,是需勘破的密信。
“这不是沈公子吗?” 有认识的人起身招呼,语气讨好。
男子淡淡颔首,目光已落在琴台。身后仆从捧着的锦盒棱角分明,看尺寸该是柄贵重乐器。叶昭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戴银戒,戒面刻极小 “齐” 字 —— 大启皇室宗亲里,唯有异姓齐王萧承煜喜好在配饰上刻封号,只是传闻那位王爷沉迷声色,断不会穿得如此素净。
“听闻姑娘有柄好琴。” 男子走到琴台旁,桃花眼弯起,笑意未达眼底,“在下沈砚,特来求一曲。”
叶昭指尖在琴弦上虚按,五根弦泛出冷光。这是她藏了十年的楚弦,南楚冰蚕丝混金箔,浸过她三载心头血。寻常人碰着只觉冰凉,唯有南楚血脉者触之,弦身才会泛出朱砂色。此刻她故意将手背在身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若这人真是齐王的人,绝不能露破绽。
“不过是寻常桐木琴。” 她垂眸浅笑,睫毛在眼下投浅影,遮住一闪而过的警惕。
沈砚忽然倾身,折扇 “啪” 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可我闻这弦音,倒像是南楚古法所制。”
话音刚落,满堂皆静。十年前大启灭南楚,皇室宗亲屠戮殆尽,谁敢提 “南楚” 二字?叶昭指尖猛地压在宫弦上,泛音骤起,清冽如寒潭碎冰,恰好盖过角落里倒抽冷气的声响。
“客官说笑了。” 她缓缓解开琴囊,楚弦在光线下流转奇异光泽,“南楚灭国时,我才七岁,哪识得什么古法。”
说罢她忽然勾挑琴弦,一串泛音破雨而出,先急促如鹤唳惊空,再转绵长余韵,像寒潭荡开的涟漪。这是《鹤唳引》起调,南楚皇室秘传曲子。当年父皇常说,鹤唳声能穿云破雾,最适合传递远方讯息。
第一声 “宫” 音拖得极长,尾音颤出三叠,对应暗语 “东南” 方位;紧接着 “羽” 音骤急,七个短促泛音连成一串,恰是 “酉时” 暗号。叶昭指尖翻飞,余光瞥见靠窗的琴师学徒 —— 那少年捧着茶盏的手微抖,青瓷碎裂声里,他慌忙屈膝擦拭,袖口露出半枚楚地特有的菱纹银镯。
是旧部 “听风阁” 的人。叶昭心头微定,指尖已落在第三组 “角徵角” 连弹上,这组音对应 “粮仓”,通知他们今夜转移楚地运来的粮草。
最后一个泛音消散时,沈砚忽然拍掌:“好一曲《鹤唳引》,可惜收尾差了点意思。” 他折扇点向琴弦,“南楚古法里,此处该用‘泛音叠弦’,姑娘要不要试试?”
玉京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