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柏油路上撒酸黄瓜——新潮碰老味 (3-1)

投资款到账的消息是邮递员老周骑摩托驮来的。他扯着嗓子喊："赵铁柱！县农行转来十万块！说是'乡村振兴专项款'！"

赵村长正蹲在村委会门槛上啃玉米，听见这声儿，玉米"啪嗒"掉在地上。他蹦起来拍裤腿："小帅！把我那套'文化衫'找出来！上回刘三叔用蓝印花布染的，上边写'牛家屯CEO'！"

刘三叔正蹲在墙角给腌菜坛贴"非遗标签"（红纸黑字，他自己写的），听见动静凑过来："投资款？够我建个'彩虹黄瓜博物馆'不？"他掰着手指头数，"玻璃罩子、射灯、解说词...得花三万！"

牛大壮把菊花鸡往地上一放，鸡扑棱着翅膀啄他裤脚："建啥博物馆！给俺买十袋玉米！让鸡顿顿吃细粮！"老母鸡歪着脑袋看他，像是在说"想得美"。

李寡妇抱着蓝印花布过来，脸红得跟番茄似的："我...我给村部捐两床新被！上回你们的被子破了洞！"她偷偷瞥了眼刘三叔，"那...那被面用我织的粗布！"

阿秀蹲在井边编头绳，见我过来，递给我一根："给！加了茉莉花的，香。"她望着远处——村委会墙上刚刷的白石灰（赵村长说要"焕然一新"），正被风刮得往下掉渣，"你说...咱村真要变样了？"

"变！"我把头绳系在她手腕上，"但变的是路，不变的是咱的热乎劲儿。"

第二天清晨，村委会门口停了辆喷着"乡村振兴施工队"的大卡车。带头的是个戴安全帽的胖师傅，扛着测量仪："赵主任！咱先量路！您说这路咋修？"

赵村长套上刘三叔送的"文化衫"（下摆还是卡在裤腰里），叉着腰："先修村口到村委会的！要宽！要平！再在路两边立'网红打卡墙'！"他指了指墙根，"就照我画的——左边写'诗画牛家屯'，右边画我穿清服的样子！"

胖师傅憋着笑："行！那先把旧路扒了？"

"扒！"赵村长一挥手，"但扒的时候注意——"他拽过刘三叔，"刘师傅的腌菜坛在墙根儿！别碰着！"

刘三叔立刻搬来个小马扎，守在腌菜坛前："施工队同志！这坛子是'县级文物'！碰坏一个赔五千！"他指了指坛口的红布，"上边还印着我刘记腌菜的logo！"

胖师傅的测量仪"咔"地响了一声："得嘞！绕着坛子量！"

牛大壮把菊花鸡塞进竹笼，用红绸子裹得严严实实："把鸡也挪远点儿！别让机器声吓着它！"老母鸡在笼子里扑棱："咯咯咯！你当我是瓷娃娃？"

李寡妇拎着保温桶过来："大家喝绿豆汤！自个熬的！"她往胖师傅手里塞了碗，"小心中暑！"

阿秀蹲在井边编头绳，突然"哎呦"一声——她的竹篮被施工队的铁锹碰倒了，野菊撒了一地。牛大壮的老母鸡趁机扑棱着翅膀，在菊堆里啄虫。

"鸡！别啄我的花！"阿秀追着鸡跑，蓝印花布旗袍下摆沾了泥，倒像朵歪脖子菊。

我蹲在地上帮阿秀捡花，施工队的小年轻凑过来："大姐！您这头绳编得真好看！能教我吗？"

阿秀愣了愣，点点头："能！用野菊、艾草、棉线...编的时候想着...想着让戴的人开心。"

小年轻学得认真，编的头绳歪歪扭扭，倒比阿秀的更有股子憨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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