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宁公主加冠礼定在元宵后三日,钦天监奏言此日“紫微贯垣,女主昌明”,官家龙颜大悦,命礼部按亲王礼制操办,赏赐流水般送入绯云宫,连西域诸国进贡的夜明珠都搬了三颗,悬在冠礼大殿的梁上,夜里望去,如坠星河。
宫人们都道七公主好福气,却不知这福气背后,多少人彻夜难眠。
礼部尚书周显年近花甲,鬓发已霜,此刻正枯坐在衙署,对着案上的礼器清单唉声叹气。清单上“九章冕服”“玉圭玄纁”等物,皆是亲王专属,如今要给公主用,便是违了《大周礼》。他昨日递了封驳奏,至今石沉大海,想来是被官家压下了。
“大人,柔妃娘娘宫里遣人来,说冕服上的凤纹要再加十二道金缕。”属吏捧着帖子进来,声音发颤。
周显猛地拍案,案上铜爵震得哐当响:“岂有此理!凤纹十二,乃皇后规制,公主用八道已是殊恩,这……这是要逆天吗?”
属吏缩了缩脖子:“来人还说,柔妃娘娘道,德宁公主身负天命,将来要为国祚增辉,礼器上的规制,该往‘吉庆’上靠,不必拘泥旧例。”
“天命?”周显冷笑,笑声里满是悲凉,“老臣只知,礼崩乐坏,则国之不国。”他摘下头上的进贤冠,往案上一掷,“这礼部尚书,谁爱做谁做去!”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靴声橐橐,吏部尚书张启元掀帘而入,见此情景,忙道:“介甫(周显字)不可意气用事!”
周显见是他,气不打一处来:“茂先(张启元字)来得正好!你说说,这冠礼还办得下去吗?”
张启元掩上门,低声道:“昨日政事堂议事,韩相公已拟了密折,要联同六部九卿共谏,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官家这几日都宿在绯云宫,折子递不进去。”
周显一怔:“韩相公竟也……”
“公孙太傅的血,还没干透啊。”张启元叹了口气,“谁愿眼睁睁看着这大肃江山,毁在妖妃稚女手里?只是联谏之事,需得慎之又慎,若走漏风声,怕是……”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懂——那便是第二个公孙家。
窗外寒风骤起,吹得窗纸猎猎作响,像无数冤魂在哭号。
冠礼前三日,御花园的腊梅开得正盛。德宁公主披着白狐斗篷,蹲在梅林里,手里把玩着一只刚逮住的雪雀。那雀儿翅膀被她捏住,扑腾着哀鸣,她却笑得眉眼弯弯。
“公主,仔细手被啄了。”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
德宁回头,见是三皇子陆景曜,便把雪雀往地上一摔,雀儿闷叫一声,不动了。“三哥怎么来了?”她拍了拍手,语气淡淡的。
陆景曜是贤妃所生,性子温和,与东宫太子素来亲近,却极少来绯云宫这边。他看着地上的死雀,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只道:“听闻妹妹冠礼要用太宗的礼器,特来道贺。”
“哦?”德宁歪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三哥是来替太子哥哥传话的吗?”
陆景曜一怔,随即笑道:“妹妹说笑了,只是亲兄弟,该来道贺罢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簪头是朵白玉兰,“这是臣弟寻玉雕师傅做的,祝妹妹冠礼顺遂。”
德宁接过玉簪,在手里掂了掂,忽然往地上一掷,用靴底碾得粉碎:“三哥当我是三岁孩童?这玉簪里掺了铅,想让我戴了毁容么?”
陆景曜脸色骤变:“妹妹何出此言?臣弟绝无此意!”
“没有?”德宁冷笑,弯腰从碎玉里捡起一点黑渣,“这铅粉混在玉料里,寻常人看不出,戴久了,脸上便会生斑长痘,三哥当我不知道?”她忽然凑近,声音压低,“是太子哥哥让你来的,还是……贤妃娘娘?”
陆景曜后退一步,脸色发白:“妹妹不要胡猜!”
“我胡猜?”德宁直起身,拍了拍斗篷上的雪,“去年冬天,贤妃娘娘宫里的锦才人,就是戴了支掺铅的珠钗,如今还在冷宫里烂脸呢。三哥以为,这宫里的事,瞒得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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