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华年:裙下之臣
他看着似乎跪了许久,脸色有些苍白,阳光直直照在他脸上,他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热汗,偶尔抬袖擦一下,而后继续笔直跪着。周围的侍卫无一敢上前,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
苏容月:“他…跪了多久?还要跪多久?因何而跪?”
容月直愣愣看着他,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她看着苏闵之,轻声问道,苏闵之顿了一下,视线紧盯她的神色,而后如实回答,
苏闵之:“太子殿下自早朝前开始跪着,跪多久……陛下未明说,因…昨日救你。”
苏容月微怔,很快猜出答案。
陛下未明说,那便是要一直跪着,直到陛下消气为止。
以陛下对李川的态度,能往重了罚则往重了罚,最好能废太子,扶肃王上位,他对李川就是这么偏心,容月这般想着,自心底忽地升起一股涩意。
为十六岁的李川,为三十六岁的李川。
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后来却步步为营,坐拥万里江山,享受无边孤寂。
苏容月:“父亲,兄长,你们可否等我片刻?”
容月从苏容卿背上下来,询问自家父兄,二人对视一眼,顿了顿点头同意,容月强忍着背上的疼痛,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李川走去。
天是幽幽的深蓝,阳光明媚却格外刺眼,像一个火球似的挂在天上,烧的地上的人大汗淋漓。
李川正对着太阳的方向,眼睛被光线晃的几乎快睁不开,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撑着自己的身子,垂下眼睑尽量让自己的眼睛舒服些。
从早上跪到现在,他的腿早已麻木,怕是膝盖都磨出血来,但他一声也没吭,挺直的背从未弯过,容月走近他时,看见的便是他攥紧的拳与紧抿的唇瓣。
看着他不适的垂下眼帘,容月心神微动,走到他身边抬手,宽大的广袖瞬间为他开辟出一方阴影之地,李川蓦然抬头,正对上容月古井无波的眸子。
她今日身着蓝色的广袖长裙,青丝被浅色发带束起,未施粉黛,小脸甚至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宽大的裙摆逶迤身后,简极雅极,却无端带了几分出尘的气质,让李川的心在这一刹间狠狠动了动,下意识想到四个字——
裙下之臣。
他是她的裙下之臣。
李川:“容月,你不该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般模样。”
李川嗓音淡淡的,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但若细细听来,定能听出隐藏在平淡深处的,被他藏的极深的难堪,颤抖。
殿前罚跪,颜面尽失,尊严尽毁。
容月心底一颤,看着他不知怎的想起了十六岁的李川,彼时李川被圣上下狱,容月随父亲去看他时,他已心存死志,言谈间却如今日这般平淡,平淡的接受自己的死亡。
苏容月:“李川。”
容月蹲下,与他平视,
苏容月:“给自己父亲下跪而已,不丢人。”
李川专注地看着她。
苏容月:“何况,我们活了两辈子。”
容月说着没忍住弯了弯眸,李川跟着她笑,眸光专注地看着她,心软得几乎能滴水,
苏容月:“何必同他们才活了一辈子的人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