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4-1)

意识沉浮在冰冷的粘稠黑暗里。

痛楚是唯一的坐标。左肩骨骼碎裂的锐痛，后背大面积烧伤的灼痛，内脏移位的钝痛，还有……左手手臂内部，那两种截然不同的、仍在彼此冲撞撕扯的冰冷与死寂感，如同两条毒蛇在血脉中殊死搏斗。

每一次微弱的意识上浮，都像溺水者挣扎着探出水面，吸入的却不是空气，而是更浓烈的、混合着金属、消毒剂和某种……非人洁净感的冰冷气息。

听觉先于视觉缓慢回归。

极其微弱、却稳定到令人心悸的嗡鸣声。不是机器运转的噪音，更像是一种……能量场维持绝对平衡时发出的、近乎完美的背景音。偶尔有极其细微的、液体滴落的声响，精准地间隔相同的秒数，敲打在某种金属或玻璃器皿上。绝对的秩序。绝对的控制。

触觉随之苏醒。

身下不是粗糙的地面或冰冷的管道，而是一种……略带弹性、温度恒定维持在略低于人体体温的柔软表面。某种高级医疗凝胶床垫？没有束缚感，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笼罩着全身，让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难以做到。不是物理禁锢，更像是……每一个细胞都被某种力场强行镇压，维持在一种绝对静止的、近乎休眠的状态。

眼皮沉重如铅。她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如同蒙着一层磨砂玻璃。

纯白。无边无际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纯白。天花板、墙壁、甚至光源本身，都融为一片柔和却毫无温度的白光，看不到任何明显的灯具或接口。

她似乎躺在一个封闭的舱体内。材质似金属又似某种高强度聚合物，触手冰凉光滑。正上方是一面巨大的、弧度完美的透明观察窗，但窗外依旧是那片纯粹的白，看不到任何景物或人影。

自己身上破损沾血的工装已被换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毫无缝纫痕迹的灰白色柔性材质衣物，紧贴皮肤，同样冰凉。左肩和后背的伤口被某种透明的、凝胶状的敷料覆盖，看不到伤口具体情况，但剧痛被显著抑制，只剩下一种深层的、被强行“冻结”的钝感。

而她的左手……

沈清焰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的左前臂，连同左手，被放置在一个单独分离出来的、透明材质制成的封闭容器内。容器内部充盈着一种散发着极微弱乳白色光晕的液体，正是之前注射的“稳定剂”的那种矛盾混合感，但似乎被稀释并维持在某种循环状态。

透过液体和透明容器壁，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左手——

手背上，那些疯狂滋生的幽蓝晶体并没有消失，但它们的状态极其诡异。晶体本身呈现出一种……被绝对冻结的姿态，保持着最后那一刻狰狞的生长形态，却没有任何活性波动，如同博物馆里凝固的标本。而晶体周围的皮肤组织，则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被强行“修复”后的灰白色泽，看不到毛孔或纹理，像被打磨过的骨片。

整个左手，仿佛成了一件被强行“处理”过的、介于生物与矿物之间的怪异展品。

无名指指肚深处那冰冷的连接感依旧存在，但变得极其微弱、极其遥远，仿佛信号被层层屏蔽。

恐惧，冰冷的恐惧，比剧痛更深刻地刺入骨髓。

这里是什么地方？谁把她带到这里？这种处理手段……远远超出了常规医疗甚至军用科技的范畴！

她试图转动眼球，观察更多细节。但眼球的微动似乎立刻触发了某种监控。

正上方的白色天花板无声地滑开一个缺口，一支结构极其精密、由多节柔性机械臂构成的银白色器械缓缓降下。器械末端不是手术刀或针头，而是一个复杂的多透镜组传感器阵列，散发着幽蓝色的扫描光束。

光束冰冷地扫过她的全身，重点停留在她的左臂容器、额头以及胸腔区域。没有任何接触，但沈清焰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寒意，仿佛每一根骨骼、每一条血管、甚至每一个细胞的状态都被数据化、分析、记录。

扫描持续了约十秒。机械臂无声缩回，天花板缺口闭合，仿佛从未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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