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黑伞倾斜十五度
暴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砸在实验楼的玻璃穹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整个建筑都在颤抖。林薇抱着胳膊站在大楼出口的玻璃檐下,看着外面被雨水彻底模糊的世界。膝盖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昨晚机房里的狼狈。那把老旧的折叠伞躺在她背包深处,伞骨折了两根,像个垂死的骨架。
雨水汇成溪流,沿着台阶奔涌而下。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凉意。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地穿过空旷的大厅。她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江屿在她身旁站定,同样望着外面的雨幕。他手里提着一个细长的黑色物体——是一把伞。伞柄是深沉的胡桃木,泛着温润的光泽,伞骨线条流畅,伞面是纯黑的高密度面料,雨水砸在上面,只留下细小的水珠滚动,瞬间滑落。他按动伞柄上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按钮,“嘭”的一声轻响,伞面利落地弹开,瞬间撑开一小片干燥的空间。
没有丝毫犹豫,他迈步踏入瓢泼大雨中。雨水凶猛地砸在黑伞上,却未能撼动它分毫。他走了两步,停下,微微侧身,目光透过雨帘看向仍僵立在檐下的林薇。
没有催促,没有言语。只有黑伞边缘不断坠落的雨线和他沉默的等待。
林薇咬了下唇,深吸一口潮湿冰凉的空气,小跑几步钻进那片小小的、干燥的庇护所下。伞下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私密。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雨水击打伞面的微腥,瞬间将她包裹。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半臂距离,后背却几乎要碰到他撑伞的手臂。
雨更大了,风裹着水汽从侧面扑来。林薇下意识缩了缩肩膀。下一秒,头顶的黑伞悄无声息地向她这边偏移。她清晰地看到伞面的边缘越过自己头顶正中,向他那侧倾斜出一个明显的角度——大约十五度。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右肩的衬衫布料,深色的水痕迅速蔓延开来,贴在他绷紧的肩胛线条上。而他浑然未觉,视线平直地望着前方被雨水冲刷得扭曲的路灯光影。
一路无言,只有雨点敲打伞面的密集鼓点和两人间足有半臂宽的、沉默的空气。林薇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被雨水洇湿的肩膀,又飞快移开,落在他握着伞柄的手上。胡桃木的伞柄在他掌心显得格外契合,伞柄末端,清晰地刻着一个极简的、线条锐利的英文字母——“J”。
宿舍楼的灯火在雨中显出朦胧的光晕。终于抵达女生宿舍楼入口的窄小檐下。水汽氤氲中,林薇飞快地从伞下钻出。“谢谢。”声音细若蚊蚋。
江屿没有收回伞,雨点依旧敲打着倾斜的伞面。他低头,目光掠过她微湿的发顶。“下次下雨,”他开口,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还用它。”
林薇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抬手,将伞柄转向她。“拿着。”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林薇下意识接过。胡桃木的伞柄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沉甸甸的质感顺着指尖攀爬上来。
江屿没再看她,转身重新走入倾盆大雨中,没有丝毫遮挡,白衬衫瞬间被打透,紧贴在挺拔的背脊上。很快,他的身影就被重重雨幕吞噬。
林薇站在原地,握着那把还留有他体温的黑伞。伞柄上那个冰冷的“J”字,深深烙印在她掌心滚烫的纹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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