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录 (2-2)

　　云蘅缓缓抬眸，眼神落在殿门口那少年身上。

　　他已换下战袍，只穿了件深灰色常服，头发未束，几缕湿意垂在额前，显得英俊而少年的气息又更浓几分。他站在门边，眼中光芒藏不住，直直望着她，像望着某种无可替代的归处。

　　她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还不歇下？来我这作什么？”

　　燕迟却缓步走来，“我梦见母妃了……梦里你不见了。”

　　他坐到她身旁，眼眸深深地望着她——她发梢还有水珠滑落，滑过肩颈，没入衣襟。他眼神轻轻地追随着那道水痕，半晌才轻声道：

　　“母妃，头发湿着不好，别着凉，我帮你擦。”

　　他说着，已取过一旁的帕子，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轻轻握着她的发梢，一点点地拭着湿意。

　　云蘅没有拒绝，把帕子递给他，靠在榻前铜镜前，眉眼微挑，从镜中看着他。那曾经瘦小、怯怯地躲在她衣摆后的小孩，如今已抽条长高，骨架撑开了身形，肩宽腰窄，气质清冷，眉目间锋锐初显。连她，如今也要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眼。

　　这个转变让她有些微妙的不悦。

　　他长得太快了。快得她还未来得及好好教他，他就一声不吭地去了朔西，把自己扔进战火里，一去三年，不曾留下一封信，也不曾打声招呼。

　　这些账，她至今都没找他算过。

　　“擦干净了就回去吧。”

　　可身后那人却停住了动作，拧干帕子的手也悬在半空。他垂下眼，睫毛浓密，遮住了眼中神色。

　　“可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云蘅微微转头。

　　“我总是梦见……”他声音低沉，“母妃不要我了。”

　　她一怔，随即慢慢转过身来，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那你想如何？”

　　她语调漫不经心，脚尖却轻轻点上他的膝盖，却叫他浑身一震。

　　燕迟抬起头来，眸光直勾勾地望着她，然后缓缓跪下，粗粝的手掌握住她光裸的脚踝，掌心的温度沿着肌肤一点点攀升。

　　他仰望着她，眼神幽深：

　　“我想……跟母妃一起睡。”

　　云蘅微扬着眉看他，像是被这话逗笑了，又似在认真思量什么。她缓缓俯下身，指尖勾住他的下巴，半是打量，半是审视地盯着他看。

　　“你长大了，胆子也长了。”她语气带笑，软得像是拂在耳边的风，“可你知不知道，若你说这话的是别人，我早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燕迟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眼神一点点燃起暗火。

　　云蘅却忽而站起身，转身走向床塌，步履轻缓，却带着一丝懒懒的从容。

　　她背对着他，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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