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
风呼呼地刮,刮得铁皮棚子噼里啪啦响,刮得树枝东倒西歪,刮得鹅毛雪花四处乱飞。李青弓着背双手插兜一脚踏进雪水坑里溅湿了鞋,他紧了紧风衣领子,聊胜于无地挡住往人脸上扑的雪花,快步走进百货店。老板娘坐在里屋往外探头,见是李青又把头缩回去继续嗑瓜子儿看电视:“打完电话把钱放柜台上就成。”
她坐在炕上看电视,女主本来要卖出一大单子,结果一转身露出脚后跟破洞的丝袜让单子黄了。老板娘盘着腿,一只耳朵听女主气愤地找婆婆理论为什么把破丝袜从垃圾桶捡回来放在衣柜里,一只耳朵听外面打电话。
“……老杨……没事,项目经理证书考了就考了……什么时间……你弟弟……”
“……这事先搁下来……”
声音倒是不疾不徐的,时间掐到一分五十秒,穿薄风衣的年轻人硬币搁在玻璃柜台上,又匆匆推开门迎着风雪离开。
杨榕是李青高中同学,脑子活络,读了大学没服从包分配的工作,这些年从南方进货倒卖到北方赚了些本钱。李青接到杨榕的电话,是很意外的。
杨榕开门见山道,知道他这个老同学下岗了,经济上遇到了困难。恰好他赚了本钱,看当下政策的优惠,准备搞个合金建材小厂。李青呢是他班长,用杨榕的话来说在学校的时候就是铁人一个,干事细致认真也是建材厂出来的技术人才。杨榕咬着烟头监督工人搭建机器,他看着自己的帝国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真是春风得意,“班长,要不要过来在我这上班。你考个项目经理证,算是技术入股。”
李青和杨榕通了两个月电话,没曾想杨榕的弟弟出了车祸。杨榕苦笑道:“怎么办呢,半个身子都撞烂了肠子留了一地,他在ICU一天就吞我几十公斤的货。”工厂的五万块钱通过输血管输入杨榕弟弟的身体里,把人从鬼门关抢回来,厂子却没血运转了。
杨榕喉咙发紧:“我真是,我真是半夜里醒来就在想那辆卡车直接撞死他得了。”
李青沉默半晌,最后用他一贯在外淡定的腔调道:“没事,这事先搁下来,我来想办法。”
但李青有什么办法呢?他浑然没来时的轻快,只觉得某种沉而黑的阴影又一次找到他,随着冷风铁一样地不由分说灌进他肺里,灌满整个人后又从五官七窍溢出来。
镇上主街道两旁都堆起肮脏的雪堆,埋着砖块、瓦砾和塑料包装袋。两个挺小的孩子用棍子翻雪堆找易拉罐,一个可以换一毛钱,攒多了就可以给家里补贴买肉吃。因为没有手套,手冻得皲红。李青心想卖血?卖肾?李青突然想到许三观每次卖血后,哪怕是夏天都要去买一壶热黄酒和一碟炒猪肝,好像这样就能补上他失去的精血似的。李青品出一点悲凉的幽默,他和许三观又有何不同呢。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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