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乙荣五年六月二十五日,咸丰五年六月十九日,长江水涨得骇人,一月之间,太平军已连失休宁、太平、芜湖三镇,噩耗频来,天京近畿敌势猖獗。三日后,东王杨秀清召罗大纲回救芜湖、太平等地。
“报!东王钧令到!”
传令兵捧来的黄绸诏书上,“冬官正丞相罗”六个朱砂字刺得人眼疼。帐中老亲兵们牙关咬得咯咯响——当年从广西跟出来的老兄弟,如今只剩几十人。
“大帅!”独眼老卒突然捶地,“咱们不是骡马!打永安是咱们,破武昌是咱们,什么难啃的骨头都丢给我们,现在...”
罗大纲独臂按在舆图上,芜湖的标记已被血渍糊住:“备船。”
传令兵离去后,帐内几名广西老卒却仍矗立不动,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罗大纲眉头一皱,手按在舆图上:“怎么?连我的军令都不听了?”
“大帅!”年近五旬的黄阿四突然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弟兄们不是怕死...只是替您不值!”他指着案上军报,“秦日纲、胡以晄功劳都不及您,他们都封了王,我暂且不说。下面很多未立寸功的,也都封了侯,说不过去了吧。就连卢贤拔这种溜须拍马之徒官职也在您之上,叫人如何忍得住!?如今芜湖危急,又想起让咱们去卖命...”
老枪手李铁柱“砰”地砸了下胸口:“咱们广西子弟跟着大帅,水里火里从不皱眉!可天京城里那些人...”
“住口!”罗大纲一声断喝,震得帐内烛火摇曳。他缓缓起身,独袖在江风中猎猎作响:“道光二十八年,咱们在浔江边立誓为何?”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褪色的红巾——那是三合会当年的信物:“为的是驱逐鞑虏,不是争权夺利!”
帐内顿时寂静,只闻江水呜咽。
“老黄,”罗大纲语气渐缓,“记得你媳妇临终前说的话么?‘跟着罗大哥,给娃儿挣个太平世道’...”
黄阿四浑身一颤,枯黄的胡须抖得厉害。
“备船。”罗大纲将红巾系在令旗上,“等打完了这仗,我亲自给阵亡弟兄的爹娘磕头。”
众将士默然抱拳,鱼贯而出,下去准备去了。
是夜,江水翻着浊浪,不停歇地拍打在江岸上,江上雾起,在闪烁的几点星光下十分惨淡。将士们整装待发,罗大纲与苏三娘并肩走在大营的土堤上,身后亲兵默契地落后十步。
苏三娘忽然按住丈夫的袖口:“这针脚又开了。”她从发间取下银簪,就着月光穿线。那银簪还是桂林突围时,罗大纲用半块烧红的马蹄铁给她打的。
“明日...”罗大纲望着江对岸清军的篝火,“你留守大营。”
苏三娘没有说话,只是将他身上的衣袍理顺。罗大纲伸手抓住了苏三娘的手,说道:“三娘,我……”苏三娘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口,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二人相偎在一起,无声胜有声。
江雾渐浓,天空闪烁的几点星光几乎消失不见,只余岸边几支火把在风中明灭。
何永志攥紧了剑柄,他看见罗大纲的背影在雾中显得模糊而孤独,苏三娘的发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滴悬而未落的泪。他本想上前,劝罗大纲谨慎出兵——理由却很难让人信服——最近几日心神不宁。可此刻,他竟一步也迈不动,芜湖、太平等地战事吃紧,这么扯的理由,是不可能阻止出兵的。
陆芸的手忽然覆上他的腕子,冰凉。
“别过去。”她声音轻得像雾,“让他们……多待一会儿。”
远处传来战马不安的嘶鸣。罗大纲终于松开苏三娘的手,转身时铠甲反射出一道寒光,恰照亮土堤下一丛野花——血红色的,像被战火燎过的军旗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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