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傻嫡女

寅时的梆子声碾过屋脊时，沈昭正盯着帐顶的百子千孙绣纹出神。炭盆里银骨炭爆出细碎的火星，在青砖地上投下跳动的影，恍惚间竟像极了刑场飘摇的宫灯。

"姑娘该进药了。"青黛端着缠枝莲纹药碗进来，蒸腾的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霜花。沈昭注意到她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曲——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旧疾，可原主记忆里青黛并不识字。

药汁泼溅在青玉枕上，瞬间蚀出几点焦黑。沈昭缩在锦被里的手攥紧银镯，前世尝遍百草的舌尖已辨出七种毒物：孔雀胆、鹤顶红、断肠草...这般剧毒却混着甘草的甘甜，下毒之人竟连气味都要伪装成安神汤。

"奴婢试过温度了。"青黛舀起一勺抵在她唇边，腕间突然传来铃铛轻响。沈昭瞳孔微缩——那赤金铃铛内侧分明刻着柳叶纹，与柳如烟当年挂在药庐檐下的蛊铃如出一辙。

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沈昭猛地打翻药碗。褐色的药汁泼在青黛月白色裙裾上，竟晕出诡异的靛蓝色花纹。

"三姐姐可好些了？"沈明薇裹着狐腋裘闪进来，发间换了对点翠蝴蝶簪。她身后跟着个捧鎏金手炉的嬷嬷，炉盖上镂空的莲花纹正往外渗着青烟。

沈昭蜷缩着往床角躲，状似疯癫地扯散头发。指尖划过床柱雕花时，却摸到道新鲜的刻痕——是朵未完成的海棠，与《天枢要术》残页上的血印一模一样。

"五姑娘恕罪，三姑娘晨起又犯癔症..."青黛慌忙跪下，被打湿的裙摆在地砖上洇开大片水痕。沈明薇的绣鞋停在那滩药渍前，嵌着东珠的鞋尖轻轻点着青砖接缝。

沈昭突然剧烈颤抖，指着沈明薇的裙摆尖叫："血！好多血！"众人惊惶望去，只见胭脂红的马面裙上，金线绣的芍药在晨光中泛着暗红，恰似干涸的血迹。

"快按住她！"沈明薇的声音陡然尖利。两个婆子扑上来时，沈昭挣扎间扯落了床帐，藏在枕下的残卷啪嗒落地。泛黄的纸页展开在晨曦里，"移魂"二字上的朱砂突然开始蠕动，竟化作细小的蛊虫朝沈明薇爬去。

"呀！"沈明薇踉跄后退，鎏金手炉摔在残卷上。青铜炉盖滚落时，沈昭看清炉内灰烬中混着几片焦黑的蝴蝶翅膀——是南疆用来追踪的鬼面蝶。

混乱中，青黛突然握住沈昭的手腕。冰凉的指尖按在太渊穴上，力道竟暗合金针封脉的手法。沈昭顺势昏厥过去，闭眼前瞥见青黛袖口滑落的绢帕，边角绣着朵将开未开的青色莲花。

……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月光透过茜纱窗棂，在床前拼出菱形光斑。沈昭摸向枕下，残卷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个油纸包。展开是三枚银针，针尾雕着首尾相衔的阴阳鱼——正是她前世所用的太素九针。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沈昭赤足踩上地砖，寒气顺着足心直窜天灵。雕花窗棂的缝隙里塞着个青瓷瓶，借着月光可见瓶身绘着巫山云雨图，却在她触及时突然龟裂，露出内层暗红的釉色——是师父装蛊虫用的血瓷。

"姑娘？"青黛的轻唤惊得她指尖一颤。转身时碰倒案上的越窑青瓷盏，茶水在宣纸上晕开墨痕，渐渐显出一行小字：亥时三刻，西角门。

沈昭将宣纸就着烛火烧尽，灰烬落进香炉时爆出几点蓝焰。她凝视着镜中自己眉间朱砂，突然取下发间银簪刺破指尖。血珠滴入茶盏的刹那，颈间玉锁突然发出蜂鸣，裂纹处渗出丝缕幽香。

更漏声遥遥传来时，沈昭已裹着雪貂斗篷立在廊下。西北角的抱厦后闪过盏琉璃灯，光影摇曳间，她看见青黛正将个包袱递给戴帷帽的女子。那女子转身时，耳后朱砂痣在灯下艳如泣血。

风雪突然大作，吹熄了廊下的灯笼。黑暗中有人握住她的手，掌心纹路间藏着薄茧。沈昭反手扣住对方命门，却摸到跳动的脉搏间藏着熟悉的滞涩——是曾在柳如烟腕间摸到的七日醉之毒。

"师姐。"那人轻笑，呼吸间带着苦艾气息，"你的太素九针，可还封得住移魂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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