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长安城的飞檐斗拱之上。书房内,沉水香的气息与方才杨通幽留下的、那一缕极淡的草药焦味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上官婉儿递过来的那卷蜡封纸卷,此刻正静静躺在我掌心。冰冷的蜡封下,仿佛包裹着滚烫的岩浆,是权势的邀约,更是万丈深渊的边缘。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刀,将杨通幽那隐于“观星”之下的杀局彻底剖开,并将一顶染血的帝冠,不由分说地悬在了我的头顶。
“一旦事成,龙驭宾天……舍谢中丞其谁?”
“这万里江山……当归谢氏!”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蛊惑力,凤眸中跳动着攫取权力的、近乎灼热的光芒,牢牢锁定我。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冻。烛火在灯罩内不安地跳跃,将我们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墙壁和书架上,如同无声交战的鬼魅。我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无形的丝线,牵连着棋盘上的黑白,牵连着杨通幽眼中那滔天的恨意,牵连着眼前这卷足以搅动整个朝堂的名单。
我缓缓抬起眼,迎上上官婉儿那锐利如鹰隼的视线。脸上惯常的风流笑意早已敛去,只余下一种深潭般的平静。指尖在那坚硬的蜡封上轻轻划过,感受着其下纸张的轮廓。
“舍人,”我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书房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意味,“这份‘厚礼’,分量太重了。”
上官婉儿眼中那灼热的光芒微微一顿,似乎没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拒绝的意味?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重?”她重复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谢氏累世公卿,门生故吏遍及朝野,谢中丞你更是国之柱石,手握重兵,深孚众望。如今大厦将倾,狂澜既倒,正是英雄奋起、力挽乾坤之时!何言其重?” 她上前半步,气势迫人,“难道中丞甘愿看着这锦绣江山,落入庸碌之辈手中,任由那些蠹虫继续啃噬根基?”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着眼前的局势。我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和野心,忽然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声很淡,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洞悉世事的了然。
“英雄?”我微微摇头,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仿佛透过那跳动的火苗看到了别的东西,“我谢倾不过一介俗人。平生所好,不过是平康坊的美酒,乐坊的新曲,三五好友纵论诗文,闲暇时逗逗那些个老古板,看看他们吹胡子瞪眼罢了。” 我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真诚的慵懒,“至于那张龙椅……”
我抬起手,虚虚地指了指上方,仿佛能穿透屋顶指向那巍峨的宫城,脸上的笑意加深,却染上了一丝明显的疏离和戏谑:“硬邦邦,冷冰冰,坐上去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更何况,” 我的目光重新落回上官婉儿脸上,变得深邃而平静,一字一句道,“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一举一动皆在史笔之下。稍有不慎,便是千秋骂名。这位置,太烫屁股了。我谢倾……消受不起。”
“消受不起?”上官婉儿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和被轻慢的愠怒。她精心策划,将如此巨大的诱惑捧到我面前,得到的竟是这般近乎儿戏的推拒?“谢倾!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这是千载难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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