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带来的那份沉重与算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在,终究被沉水香的气息缓缓抚平。案上那盘与杨通幽留下的残局,黑白棋子依旧犬牙交错,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杀机。我并未收起它,只是将几枚散落的棋子归位,指尖拂过冰冷的玉石,那“星陨之劫”四个字带来的寒意似乎还萦绕在骨缝里。
窗外夜色更深,万籁俱寂。白日里的喧嚣风流被彻底洗去,只余下属于暗夜的沉凝。我踱步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微凉的夜风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气涌入,吹散了书房内最后一丝沉滞的草药味。远处宫城的方向,只有几点象征性的灯火,如同巨兽蛰伏时微睁的眼眸。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极有规律地从屋顶传来。
来了。
我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并未回头,只是继续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慵懒的调侃:“红枭公子好兴致,这更深露重的,是嫌我府中水榭的栏杆硌得慌,改躺屋顶数星星了?”
那沙沙声骤然停止。
片刻的死寂后,一道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鸿毛,悄无声息地从檐角飘落,轻盈地落在窗外的廊下。依旧是那身灼目的朱红胡服,在廊下幽暗的灯笼光晕里,红得像一团凝固的火焰,也像……一滴浓稠的血。墨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几缕拂过他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在暗夜里依旧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眸子。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抱着手臂,斜倚在窗框上,隔着那被我推开的一道缝隙,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不再是白日里化解狄仁杰怒火时的温和纵容,也不是方才闯入书房时的狂暴压迫,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审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的复杂情绪。
“数星星?”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刚结束某种剧烈运动的微喘,“我只看到一颗最大的星,悬在头顶,摇摇欲坠。”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头顶,又落回我眼中,“方才那位‘星’,可真是好大的排场。”
他显然看到了上官婉儿的离去。
我转过身,背靠着窗棂,与他隔着那道窄窄的缝隙对视。屋内温暖的烛光勾勒出我的轮廓,将他笼罩在廊下的阴影里。我脸上浮起惯常的、带着点风流戏谑的笑意,故意忽略他话中的深意:“排场再大,不也走了?倒是红枭公子你,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偏爱做这梁上君子,莫不是……” 我拖长了调子,眼神在他被夜风吹得微敞的领口处扫过,那里露出一小截线条优美的锁骨,“想我了?”
红枭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眯,那里面翻涌的暗流似乎被我这句轻佻的话搅动了一下。他没有像往常那般顺着我的调笑接话,反而身体前倾,那张昳丽的脸庞几乎要穿过窗缝,逼近到我眼前。那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气息瞬间变得浓烈,带着夜风的寒意和他身上独有的、一种近乎危险的侵略感。
“想?”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像砂纸磨过丝绸,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我脸上逡巡,从微挑的眉梢,到含着戏谑笑意的唇角,最后落在我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那里,白日里被狄仁杰气出的薄汗早已干了,只留下一点不明显的褶皱。“我倒是想问问,谢大将军,” 他刻意加重了“大将军”三个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您这风流倜傥的戏码,究竟要演到几时?白日里逗弄完狄仁杰,夜里又招惹上官婉儿……下一步,是不是该轮到我靖安司的‘少年郎’了?”
他的话语带着刺,像裹着蜜糖的针,扎向我刻意维持的轻松表象。那琥珀色的眼底,翻腾着一种我看不懂的、近乎受伤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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