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府邸隐在京中最幽静的承恩坊深处。朱漆大门并不显赫,甚至有些低调的陈旧,门前两尊石狮历经风雨,棱角磨得圆润,透着一股沉沉的暮气。
引路的内侍在门外便躬身告退,只留下安溪旷独自面对那扇紧闭的门扉。
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个穿着灰布直裰、须发皆白的老仆垂手而立,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刻着年深日久的沉默。
他浑浊的眼睛在安溪旷身上那团火焰般的骑装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侧身让开,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手势。
没有言语,没有询问。一股无形的、带着陈旧书卷和沉水香气的凉意,如同看不见的潮水,从门内无声地漫溢出来,瞬间包裹了安溪旷。
这凉意与安国公府的刚硬、演武场的尘土喧嚣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隔绝尘世的静谧和……沉重。安溪旷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迈步跨过那道门槛。
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仿佛切断了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两侧,是高大森然的古柏,虬枝盘结,浓密的树冠几乎遮蔽了天光,即使在白日,也显得光线幽暗。
空气里浮动着浓得化不开的陈旧墨香和一种清冽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冷香。没有虫鸣鸟叫,只有风穿过古柏枝叶时发出的、如同老人低语的沙沙声。整个府邸静得可怕,连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都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老仆佝偻着背,在前面引路,脚步无声。安溪旷跟在他身后,那身火红的骑装在这片沉寂的青灰世界里,显得如此突兀而灼目,仿佛一团误入古墓的火焰。
甬道漫长,曲折,通向庭院深处。四周的房屋飞檐斗拱,样式古朴,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感,窗棂紧闭,如同无数只沉默的眼睛。
安溪旷的心跳,在这片死寂的重压下,反而擂动得更加清晰有力。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目光警惕地扫过那些紧闭的门窗,父亲离京前沉甸甸的警告如同无形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京城不比边关,暗流汹涌……切莫再莽撞,授人以柄!”
终于,老仆在一处独立的院落前停下脚步。院门上悬着一方小小的匾额,题着“听松”二字,字迹清瘦峭拔,透着一股孤寒之气。院内几株形态奇崛的苍松,枝干遒劲如铁。松树下,一张乌木琴案置于石台之上。
付颜决就坐在琴案后。
他今日未着朝服,只一身素淡的月白云纹常服,宽袍大袖,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颀长,如同松下一竿修竹。
墨色的长发仅用一根素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他微微垂首,侧对着院门的方向,目光落在面前的古琴上。
阳光艰难地穿过松针的缝隙,吝啬地在他周身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给他冷玉般的肌肤增添半分暖色,反而更添几分遗世独立的孤寂。
安溪旷的脚步在院门口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眼前的身影,比御苑初见时少了几分九天谪仙般的飘渺,却多了几分人间真实可触的清冷质感。那份直击灵魂的震撼并未消退,反而因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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